我坐在夹巷里,看着远处八九个裹着头巾带着草帽的大妈,把系着绳的桶套在肩膀上放在胸前,在水稻田里走过来走过去地抛化肥,下午的日头很大,我坐着都一直在淌汗。
晚上8点不到,夏舍天黑了,外头静悄悄的,白亮的月亮稳稳妥妥地挂在天上,奶奶洗了澡进堂屋,把大门随手虚掩着,便放心大胆地去睡觉了。爷爷奶奶夜里睡觉从不认真关门,随手一带,也是为了挡一挡野猫和其他动物。
熄了灯黑夜悬在头顶,睁着眼睛一丝光亮都看不见。窗外有各式各样的飞虫,撞到玻璃上啪啪啪,我躺在黑夜里听着听着,慢慢有了点睡意准备合上眼。忽然黑暗里似乎有大飞虫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飞进了房间,打开灯一看原来是只蝙蝠。
在成都我每每睡觉都要认真检查大门是不是反锁了,窗户有没有关牢,因为当年有个雨夜屋里进了人被入室偷窃过,早上起来看着地板上满地陌生人的脚印,厨房扔了一地的钱包、背包、身份证。每每想起,我都还要起鸡皮疙瘩。夏舍虽然天比成都黑多了,但闯入者最多只是动物和昆虫,我原本总说自己怕黑,看来怕的其实是人。
我躺在床上,又熄了灯,蝙蝠也停在墙上没了动静,一夜相安无事,各睡各的。
凌晨4点,院子里有奶奶的脚步声,好像是在扫地,我索性也起来了,和奶奶说起蝙蝠的事。
“燕飞蝠啊,恩们这块说是老鼠变的。”
一旁的姚仁义同志大手一挥:“燕飞蝠不要怕,明晚再有你把恩叫醒,恩去打死它不费多大个事!”
一会儿奶奶扛着把锄头,穿着双绿色的解放鞋。“宝宝,你起这么早做甚哩呀?快去再睡睡,恩去地里除一下草,一个时候就尕来了。”
天刚微微亮,青白色,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奶奶走了后,我坐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天,瞌睡就上来了,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等我再醒已经快8点了,奶奶还没回来。
“奶奶呢?她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我问正在择菜的爷爷。
“哎呀,她去给别人干活了,撒化肥去了。”
又骗人,姚大妈回回答应得好好的,不再去给人家干活,就在尕里陪小耳朵玩,结果回回一有生活,跑得比谁都快,关键每次被我撞见,她回回都要骗我。
“恩叫她不要去,她非要去,她就是这样的,天天要做生活,从年轻的时候就这样,罢了吧。”姚仁义同志坐在夹巷里吹风。
天越来越热,10点多姚大妈和姚二妈终于一人背着个桶回来,吃了午饭又接着去撒化肥了。我坐在夹巷里,看着远处八九个裹着头巾带着草帽的大妈,把系着绳的桶套在肩膀上放在胸前,在水稻田里走过来走过去地抛化肥,下午的日头很大,我坐着都一直在淌汗。
姚仁义同志嘛,他开着空调坐到房间里看电视。“共产党打天下不容易啊,你看这个电视剧里死了多少好同志。”仁义同志真是夏舍的翘楚,老伴每天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地做生活,他居然心安理得坐在房里吹空调。当然他死不承认。“她喜欢做生活,恩不喜欢,太热了。恩又不要吹空调,是怕宝宝热嘛。”
下午3点多小耳朵在鸡圈里忙忙碌碌时,姚大妈姚二妈挽着桶下工了,骑着电动车的大爷正在给她们结算工钱,精瘦黝黑的两人喜滋滋地拽着一把票子。
“妈这下发财了吧。”
“你这个戏阿里总寻恩开心,半年才苦到这么多钱。二妈苦得多,上个月得有千把块。”姚大妈笑得镶银牙都出来了。
“再做十来天,就没生活做了,苦不到钱了。”二妈放下桶,又扛起了一把铁锹,“大妈呀,快尕去换东西,要去北边打缺子了。”
两个人又去苦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