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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来大足底小区之前,我特意买了两包芙蓉王装在身上,随时准备着给他们打烟。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听到传达室屋顶上的大喇叭正在广播,啊喂,游起明家刚刚杀了一头猪呵,要买猪肉的村民快快去买,快快去买,迟些就没了呵。

有一队人马正在小区门口的空地上扭伞头秧歌,领队的正是那个八十八岁的老汉,戴着墨镜,鬓角插着一朵红花,嘴里吹着哨子,举着一把五颜六色的花伞。后面跟着十几个男男女女,每人手里舞着一把扇子,队伍呈蛇形,正逶迤向前。我悄悄坐在了墙根处,和众人一起观看秧歌。

艳丽的花伞像一只巨大的热气球,正在徐徐飞向空中,那队人马像是都乘坐在热气球上,脚步轻盈,一起离开了地面。见他们跳得那么起劲,我猜测还有一个原因,这也算是一种山地文化对平原文化的挑衅吧。可以想见,山民们迁徙到平原上之后,还是必然要经过一个痛苦的过程。伞头秧歌是一种山地特产,大山的封闭性导致了山民们对一切鲜艳颜色的嗜好,伞头秧歌更是艳丽之极。我曾见过更正宗的伞头秧歌,男女老少都在头上戴着大红花,脸上抹着胭脂,手里舞着葱绿色和水红色的扇子,凡他们走过的地方,颜色的洇迹都会滞留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大概是跳累了,不断有人从蛇尾巴上掉下来,最后渐渐地只剩下了那个打着花伞的老汉。他全然不顾身后还有没有人,继续扭着秧歌,表情庄重,用力吹着哨子,花伞上缀着的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刚被砍下来的诡异蛇头,还能独自扭动,竟然有了几分悲壮恐怖的意味。

我有心劝他歇一歇,毕竟年龄大了,但见周围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便也不好开口。事实上,在这群山民里,对我最友好的就是这个老汉了。正是他给我讲了不少关于山民的事情。我想他愿意和我说话,也许是因为他很孤单。我只知道他老伴已经走了十多年了,有两个儿子也住在这个小区里,分到的都是六十多平方米的户型。这个小区里的大部分人对陌生人是排斥的,我猜测,这种排斥里多少还带一点恐惧的成分。

来的次数多了,我对这些山民也渐渐了解了一些。下山之后,山民们首先是觉得不自在了,以前整座阳关山都像是自己家的,上山下沟,随便抬抬腿就是二十里山路,根本刹不住。山民把出门一趟称作是“刮”,倒是形象,“刮出去刮进来”,像风的动作。山里的野果、蘑菇、木耳、药材随便采,就连狍子、香獐、野猪也像是自己家的,肉虽然长在它们身上,但可以随便捉了吃啊。祖祖辈辈喝着山里的泉水,世上居然还有水费之说?笑话。想去谁家串门了,一脚踢开门就进去了,进去往炕上一躺,连鞋都不用脱。正巧人家在炸油糕,那就再好不过了,人家炸一个他吃一个。想去下地就扛着锄头去地里挥舞一番,不想下地就眯着眼睛去晒太阳。山民们都喜欢在冬天给自己寻觅一块称心如意的“阳阳坡”,日光充足煦暖,可以在那块风水宝地上一躺一天,不吃不动地晒太阳,类似于光合作用。

下山之后,山民们被关在几十平方米的鸽子笼里,去串个门居然还得脱鞋。在山上的时候,因为见人太少,一旦有人去走亲戚,还脱鞋?那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煮了给人家吃。人家晚上要走,死活不让走,全家哭着拖住胳膊,硬是要留人家住一宿。在山里蘑菇多得连猪都不吃,现在一朵蘑菇都要花钱买。老汉说他就想不通,蘑菇不就是山上野生出来的吗?还要掏钱买?

因为串门不再方便,“饭市”便尤其显得重要。后来我才搞清楚,其实饭市就是一种山村的小型聚会,带有派对的性质。在山里的时候,一到饭点,男女老少都抱着大碗,纷纷聚在村头,蹲成一排,捧着碗,边吃边聊,这里就慢慢形成了一个饭市。没想到搬到山下之后,饭市不但没被取消,反而变得更为隆重了。一到午饭时间,就是住在六楼的,也要捧着一口碗,千里迢迢下来。大家自发聚在小区门口吃饭,聚成黑压压一片,有几次差点把警车招引过来。

刚刚下山那阵子,山民们还有点兴奋,像跑进戏场一般热闹。以前对于山民们来说,唱戏和放露天电影是两大娱乐,像过节一样重要。一个村一年到头就唱一次戏,还是敬神的,人是占神的便宜。所以,即使是听说三十里外的村子里要唱戏,全村人也要扑过去看一场戏。会骑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前面塞一个小孩,后面坐两个小孩,四个人摞成一摞,摇摇晃晃往过滚动。不会骑自行车的老人们抱着小板凳,带着干粮,上午就出发,迈着小脚挪三十里山路去看戏。戏场里人头攒动,好似过节,男人们抽着烟,女人们抱着葵花盘嗑瓜子,少女们看戏前特意洗了脸换了衣服,搽上香膏。看完戏还要连夜赶回去,走一夜的路,等走到家门口也差不多天亮了。

大家一开始觉得县城也像个戏场,比山上热闹多了。女人们在外面裹一层自己最好的衣服,里面破破烂烂倒没多大关系,这个叫“门台”,不管里面怎样,“门台”必须要立得住。小孩子们则欢呼雀跃,就想每天住到超市里,守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死活不愿出来。

时间一长,大家的兴奋劲儿慢慢就过去了。再加上自打下山之后,山民们就没地可种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山民还对种地上瘾,没地可种了,浑身上下都难受,像得了什么怪病。这些老山民便在小区周围开垦了几块歪歪斜斜的菜地,勉强种种青菜萝卜,过过地瘾。山下也没有牛羊可养,生活成了个问题,只得到处找些零工来打。但山民们在山上不是种地就是放牛羊,大都没有什么技能,所以在山下只能找些最简单的粗活笨活来做,上了些年纪的人连这样的粗活笨活也找不到,只能靠捡破烂为生。他们也知道平原上的人们看不起山民,所以尽量离平原上的人们远远的。平原上的人们晚上跳广场舞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扭伞头秧歌,作为一种示威。

他们普遍觉得住楼房实在太寂寞了,解决寂寞还有个办法就是往出“刮”,尽量不在楼房里呆着。山民们在山里的时候,有一项消遣就是“站山”,往山上直愣愣一戳,什么也不干,袖着两只手,目光巡视四野,站在那高高的山上俯瞰一切,飞鸟从身边掠过,人可以站得和飞鸟一般高。或者去“赶山”,就像赶集一样,赶山的时候可以采蘑菇、野果、草药。还可以去“跑坡”,就是打猎。对于山民来说,山是用来“赶”和“跑”的,但现在没有山了,周围忽地变成了平原,所以山民们一开始都会患上平原综合征,整日觉得眩晕,太平坦了,平坦到了让人眩晕的地步。

我也渐渐了解了他们的生活规律,没活干的山民每天吃过早饭就开始下楼游荡,熬到中午,终于可以吃饭了。吃完饭,接着又下楼游荡,直至天黑。再不然就在县城里闲晃,拿出“赶山”的功夫,从南晃到北,从西晃到东,还有的步行十里地去观赏唯一的一趟火车经过旷野。女人们则喜欢潜伏进超市里,静悄悄地一呆一下午,她们从一堆葡萄干里细细拣出那些个头最大的,最后从八块钱一斤的葡萄干里硬生生地拣出了十五块钱一斤的货色。她们也并非就为了省那七块钱,主要是这种感觉类似于上了一天班之后的成就感,踏实,满足,手里小有收成,时间也得到了及时的利用。时间用不掉也是个大问题。

我发现山民们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把钱当钱,倒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是因为他们对钱根本没概念。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在山上的时候,买东西要靠进山的货郎或者去镇上赶集。赶集又不是天天赶,平时根本没地方花钱,吃的粮食和蔬菜又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也不是花钱买来的。在山上,钱确实没有太大的用途,所以他们对钱没概念,只认莜麦和土豆。但下山之后,诱惑忽然就多了起来,见到什么想买什么,结果,很快就把手里的一点积蓄花光了,这才慢慢开始知道钱是什么。对钱的概念因为来得太猛烈太迅速,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便寄希望于那些能够一夜暴富的方式,比如买彩票,再比如赌博。

我想到了游小龙的那个双胞胎弟弟,他应该就是这类山民了。我忽然又想起那天在游小龙家里,他把碗扔到地上的奇怪举动,游小龙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除非,除非他身上也有什么牺牲。我眼前又出现了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在某些时候,哥哥可以充当弟弟,弟弟也可以充当哥哥。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最后杀害杜迎春的其实是游小龙,而弟弟打算替哥哥去顶罪?

我对这兄弟俩越来越好奇。我决定去看看他们。


我专门挑了一个周末的下午,这样可以避免留在他家里吃饭。我从超市买了一箱牛奶和几样水果作为礼物,又买了一面亮晶晶的镜子,作为送给游小龙母亲的礼物。开门的正是游小龙,他依然穿得一丝不苟,白衬衣,黑裤子,白衬衣的下摆端端正正地扎在裤子里,好像正躲在家里开什么重要会议。他见是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很客气地请我进去。我说,我还是换个鞋吧。他连忙说,不必不必,作家光临,蓬荜生辉。我佯笑着说,再叫我作家,真要和你绝交了。说完又觉得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刻意,反倒衬出了一种紧张。

我悄悄环顾了一下屋子里,两间卧室的门窗都开着,一阵穿堂风奔跑而过,里面不像藏着人,我有些微微地失望,把礼物摆在了桌子上。他一边给我倒蜂蜜水一边嗔怪道,你怎么越来越客气,以后哪敢再请你登门。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故意亲狎,但因为本不是他擅长的,反倒显得生硬。一扭头,却发现游小龙的母亲正站在身后看着我笑,也不知道她是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赶紧把镜子送给她,她把两只眼睛使劲贴在镜子上,左看右看,欢喜异常。一会儿又放下镜子,捧出一碗炒面豆来招待我。我知道面豆是山民们的一种吃食,就是把面团切成小块,拿黄土炒熟了,所以炒熟的面豆上还裹着一层黄土,我曾问过他们,有土在上面怎么吃?他们觉得很奇怪,黄土比什么都干净啊,世上还有比黄土更干净的东西?确实,他们就是身上哪里划伤了,也是抓一把烤过的黄土捂上去。

我拈起一颗面豆,笑着问游小龙,小虎今天不在家?他点点头,说话声音不大,好像勉强要压住里面的喜悦,他说,小虎出去上班了,他找了份工作,在玻璃厂烧玻璃;听他回来说,烧玻璃其实也挺有意思的,那么硬的玻璃也可以化为绕指柔,我哪天都想去试试。

我把那颗面豆慢慢啃掉了二分之一,又慢慢啃掉了四分之一。他见我不说话,便又轻声解释了一句,只要不赌了,就什么都好办了。他其实没有和我解释的必要,这样倒让我心里有些难过。我扭头看他,只见他正坐在桌子旁,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左看右看,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只杯子。被我这么一看,又连忙放下杯子,拈起一粒面豆,却并不吃,只是放在手里玩。

片刻之后,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一本相册,然后打开相册让我看。我注意到他翻相册的手竟然有些抖。里面有不少黑白老照片,大都是他和游小虎小时候的照片,鲜见长大之后的。其中有一张照片,他们兄弟俩大概只有四五岁,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长得也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小木偶人,正站在照相馆的木马前,看上去根本分不出哪个是他,哪个是游小虎。

他用手指抚摸着那张照片,忽然像个父亲一样,慈祥地笑了。他说,小时候很多人都分不清我俩谁是谁,总是叫错我们的名字,其实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他的脾气比我好,我的脾气其实并不好,我只是习惯压抑着自己。小时候他总被人欺负,我出去找他的时候,经常看见他正坐在地上哭。看见他哭的时候,我也难过,觉得是我自己正坐在那里哭,我就说,不要怕,我来救你了。我就替他出头打架。有一次我额头上长了几粒瘊子,听老人们讲,拿死人的骨头擦一擦,瘊子就自己掉了。我不敢去坟地里找骨头,有些害怕,却没想到,一会儿的工夫他就跑着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大捧死人的骨头,像抱着一堆柴。他一个人跑到坟地里给我找骨头去了。有时候我就想,我们兄弟俩要是一辈子都不下山其实也挺好。

他慢慢合上相册,靠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地靠了好半天,好像正享受着某段时光。忽然又轻轻笑了几声,很缓慢很温柔地说,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去放牛,牛在河边吃草,我们就在草地上躺着晒太阳,到处是鸟叫和花香,还有河流叮叮咚咚的声音,身上带着一个馒头带着一块肉干,我们都是分了一起吃。有时候牛跑远了,我就支使他去追,他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去追牛。小时候,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就像我的小仆人,因为他从小就没什么脑子,可他真的不算什么坏人。

他忽然停住,不肯再往下说了,只是坐在那里无声地笑着,笑着。我不愿再看他,扭脸看看周围,女哑巴正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板凳上绣花。因为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上去不像是坐在那里,倒像是若有若无地荡漾在这屋子里,那些绣花在她手里正像莲花一样慢慢盛开在水面上。我想,像她这样听不见说不出其实也挺好,一辈子不知道可以埋藏起多少秘密。这么一想,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好像这六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真的隐隐埋藏着什么秘密。

再一扭脸,忽见游小龙正抱着一只酒瓶子站在我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把酒瓶抱出来了。他对我摇了摇瓶子,拘谨地笑着,下午没事吧,要是没事就一起喝两杯,现在不喝酒都不会说话了。我也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有些紧张,像堵墙一样围在周围,便说,好,陪你喝两杯。几杯酒下去之后,他整个人开始变得松动起来,我注意到只要一喝酒,他那只小拇指就会悄悄翘起来,做出振翅欲飞的样子。他拿杯子向我举起,却不说话,眼睛里忽然变得亮晶晶的,过了好半天才说,建新,你觉不觉得,最理想的人格里必须要有牺牲精神,而且是为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牺牲自己。

“牺牲”二字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我又害怕他要继续往下说什么。我连忙打断他,你觉得这次小虎说的是真话?

他像是没听见我说话,又自顾自地往下说,建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阳关山写一本书?对我们这些山民来说,尽管羡慕着城市文明和城里人的身份,但大山给我们的安全感其实更重要。对山民来说,大山是一种宗教般的存在,山上所有的鸟兽草木,所有的风俗习惯都是我们的避难所。可是,建新,告诉你吧,我也只能写写山上的鸟兽草木,别的我一个字都不能写,一个字都不能写。

我心里又是一怔,一个字都不能写?看来他确实是知晓真相的。我嘴里却说,小虎这次要是把自己的话当真了,我也替他高兴。

他忽然往后靠了靠,盯着我说,那你说耶稣基督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他在你最难最苦的时候给了你一点希望,这就是真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了,屋里渐渐多了一层幽冥之色,一动不动的家具也次第长出了阴影。后来,我们都有些喝多了,他喝着喝着便抱着我哭了起来,哭了片刻,忽然又一把推开我,在脸上抹了一把,很羞愧地说,真是抱歉,我又喝多了,失态了,失态了,还请你一定不要介意。我说,介意什么?然后,我也趁着醉意说,小龙,我也喝多了,你就当我说的是酒话,也不要介意。我记得你说过,你所有的东西,不管什么,都要分给小虎一半。可是你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吧,要是有一天你有了女朋友怎么办?

他似乎一愣,然而酒力载着他,这使他看起来并不笨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他先是对我笑了一下,而后忽然收起笑容,正色说,这不是我的命,我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以前没有,以后就更不会有了,我要是结婚了,我母亲和小虎住哪?我再给你提供点素材吧,想不想听?我曾有过一个情人,我知道这不道德,有损于理想人格,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爱情有时候会悖于道德。她有家庭有孩子,我也不希望她和我结婚,可她后来居然真的离婚了,但我不能和她结婚,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分手了。曾经拥有过就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

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说到要给我提供素材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些畏惧的感觉。就像站在一条大河边,看着水中的倒影,却分不清楚,岸上的世界和水下的世界,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哪个又是幻影。

就在这个时候,我一扭头,忽然看到坐在一边的女哑巴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她与我的目光短暂地对视了一下,便又重新低下头去。我心里却悚然一惊,因为,一个聋子是不会有那样的目光的。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难道说,她其实根本就不是个聋子?

我离开大足底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小区里的那些窗户,像烟花一样,在夜色里逐渐绽放,带着一种旋生旋灭的空寂之感。我走了已经有一段路了,又忍不住回头望着那个小区。它看上去诡异、缥缈,就像栖息在旷野里的一个梦境。酒意还未完全散去,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慢慢抽了一根烟。在那部即将动笔的小说里,我该如何安排情节?游小龙说他曾和一个有夫之妇相爱过,却最终只能分手。而杜迎春的最后一个男友是个山民,而且是和他好上之后她才离的婚。看来,她最先认识的应该是游小龙,那么,最后一次和杜迎春上山的又该是谁?是游小龙还是游小虎,还是另有其人?我又想起游小龙和我提到的那个词,“牺牲”,他不会平白无故提到这个词的。

直到烟头烫到手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路边虚构一段小说里的情节。可不知为什么,这种虚构却让我在黑暗中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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