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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还是无人机侦探

第五章 还是无人机侦探

不知是何时的回忆……

城市里没有星星的夜空。独孤地飘荡在夜空中,宛如量角器一般美丽的半月。一道时不时遮住月光的黑影。

那是只不愿归巢的鸟儿吗?

不,是一架小型无人机。

这是幢只有一间房的小公寓。母亲刚刚出门上夜班,六骑就坐到阳台上,放飞了海拉。

他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月亮那里传来的声音,又好像是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你说……为什么在诸神黄昏之后,巴德尔会复活呢?)

六骑回想起北欧神话的故事。为了替被害的三个孩子复仇,洛基蒙骗了奥丁的儿子霍德尔,让他失手杀害了自己的哥哥巴德尔。霍德尔为了替巴德尔复仇但惨遭毒手,被送往了洛基的女儿海拉支配下的、收容除了战死者以外所有死者的国度。奥丁曾恳求海拉,让她复活巴德尔,却因为洛基从中作梗而失败。不过,在诸神黄昏结束后,巴德尔和霍德尔同时复活,他们与生活在津利的人们一起为了世界的复兴而尽职尽责。不过,两人复活的原因,神话故事里却从未被提起。

“大概是因为管理死亡之国的海拉战死了吧?虽然神话里并没有提到诸神黄昏中海拉的结局,但想必应该和洛基、芬里尔,还有耶梦加得一样,死在了战场上吧。”

六骑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可是这样一来,除了战死者之外的所有死者都应该一起复活才对啊。但在神话里,复活的人只有巴德尔和霍德尔两人吧?)

合情合理的反驳。六骑沉默不语。趁此机会,海拉继续说道:

(在北欧神话故事里,应该只有海拉一人能够复活死亡之国的死者。如果不是这样,奥丁也不会低头请求自己的敌人,在复活失败后也会尝试其他的手段。所以,复活巴德尔的人只可能是海拉。)

“巴德尔和霍德尔……他们都是自己仇人奥丁的儿子。海拉为什么要特意复活他们呢?而且她刚刚在诸神黄昏中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接下来都是我的推测……巴德尔是光明之神,光辉美丽的化身。而海拉却是半身腐烂丑陋的女性。所以,刚开始她应该对巴德尔抱有某种自卑感吧。)

在反射着太阳光线的半月的背景下,半黑半白的无人机继续说着:

(可是巴德尔却接受了丑陋的海拉。他对谋杀了自己的洛基的女儿非常温柔。当然,简短的神话故事不可能有这些内容。可是不难推测。毕竟巴德尔还有一个绰号——“海拉之友”。如果他只是个被邪神囚禁在死亡国度的可怜人,也不可能有这个绰号。)

这架被六骑冠以“海拉”之名的无人机接着说道:

(对于美丽温柔的巴德尔,海拉一定怀有爱慕之心。所以她才会把巴德尔,以及他的兄弟霍德尔复活。)

“如果爱慕对方,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正相反。正是因为爱慕对方,正是因为认可对方,所以海拉才明白,巴德尔对于新世界的复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知为何,六骑有些急切地反驳道:

“但是,这是与洛基遗志相违背的行为!这是对自己父亲的背叛!”

(不是这样的。她一直都尊敬自己的父亲。可没必要因为这种感情而自缚手脚。正因为自己活着,才更要活出自己。已经逝去的人的是非对错——都只是神话故事而已。)

神话故事……

这句话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六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默默地思考着刚才的谈话。海拉也一言不发,只有螺旋桨还在发出低沉的声音。

*

时间回到现在。

通过芬里尔的摄像头,飞鹰六骑检查完玲亚的尸体,喃喃说道:

“那个没了……”

海拉问道:

(什么没了?)

“你来看看。”

六骑把显示器上玲亚尸体的拍摄画面放大。

(啊,还真没了!难道是凶手带走的吗?如果是这样,情况就糟透了!)

海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没错。如果凶手的目的是那个,很可能会演变成无差别杀人。最坏的结局就是……除了凶手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这一假设立刻就有了真实性。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冷汗。在事件迎来最坏的结局之前,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还是让我飞去三豆村……)

“绝对不行!”六骑断然拒绝道,“在这样的暴风雨里,我不能让你冒这种险!”

这不符合黑羽刑警的做派。所以,现在需要的是思考。在这种状况下,黑羽刑警会怎么做?

就在这时,他用余光看见画面抖动了一下。看样子芬里尔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六骑慌忙地控制着芬里尔,画面总算停止了抖动。

他操纵着芬里尔在四周盘旋,确认状况。原来,无人机刚才无意间碰到了玲亚的尸体。她右手小臂的皮肤都翻卷了上来——芬里尔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痕。虽然已经死了,但自己又给她留下了一道伤痕……

六骑对着画面中玲亚的尸体默默地道歉,突然他意识到……

这道伤痕……

难道!

“抱歉,玲亚,让我再试一次吧!”

他控制着芬里尔,再次撞向了尸体的右臂。刚才的伤痕旁,出现了另一道丑陋的伤痕。

(你在干什么啊?!)

海拉有些震惊地责备道。

然而,六骑并不打算停手。他控制着芬里尔,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尸体的右臂。高速转动的螺旋桨划破了皮肉。没过多久,玲亚的右臂就已经血肉模糊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海拉用惊恐的颤音说道。

六骑抬起头来,回答道:

“我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真的吗?!)

“没错。可是……”

兴奋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根本无法把这一消息传达给其他人。不,就算能够告诉其他人凶手的身份,但以现状来看,有可能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恐慌。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让所有人逃出瓦尔哈拉。

但是,怎么让本馆内的三个人逃出去呢?

快想,快想,快想!

当他回过神来,脑海里就只剩下“快想”两个字了。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徒劳的思考中。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自己的思绪归零。可自己的意识依然模糊,甚至心情还有些不快——他依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这就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吗?

六骑原来认为即便自己没有推理的才能,只要有了无人机做翅膀,就可以发生质变。结果却是这副样子。已经死了三名同伴,自己也救不了剩下的三名同伴。

难道我无法成为黑羽刑警?

儿时的记忆逐渐复苏。穿着漆黑大衣的黑羽刑警英姿飒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以生命为代价救下了自己。

我无法成为那样的男子汉。

也许我本来就没有这个资格。

毕竟我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我天生只有这副身体。比常人弱小得多的身体。我只不过是……

(对,你无法成为黑羽刑警。)

仿佛神明的启示一般,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海拉。

六骑不禁有些发愣。

没想到连自己的伙伴都这样认为……

下一秒,他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海拉说得一点都没错,在这次事件里,自己的确没有帮上任何忙。

六骑张开嘴,准备表示赞同。

在此之前,海拉又继续说了下去。接下来的话是她一气呵成的。

(你无法成为黑羽刑警。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其他任何人。快想想,大家都叫你什么?无人机侦探。对,你就是无人机侦探。)

“无人机侦探?”

对六骑来说,这个称号简直就像儿时欺凌自己的孩子们给自己起的外号一样。他对这个称号忌讳颇深,避之不及。

六骑条件反射地拒绝道:

“别叫我那个名字……叫我‘黑羽的继承者’……”

话说到一半停下了。

“不,我已经不配用黑羽这个名号了……我没能成为黑羽的继承者……”

(你在说什么呀!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哈哈……”他干笑着,“是啊。的确是理所当然。我只是个没有任何优点的小矮子罢了……”

(啊啊啊!烦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你才不是谁的继承者!自己就是自己!)

“自己就是自己?”

(是呀,你是“无人机侦探”飞鹰六骑。你不是其他人,就是你自己。)

“我是无人机侦探?”

(是呀,无人机侦探——操纵着无人机抓捕犯人的侦探。我也只是一架无人机而已。你用做侦探赚来的报酬买的第一架无人机。)

“不对……你是海拉……黑羽刑警的最佳搭档……”

“这个世界哪有翅膀是螺旋桨的乌鸦啊!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看着我机械的身体!”

“机械……”

“是呀,我的身体是机械的。所以我不会死,只会坏掉。你刚才说过,在这种狂风骤雨里,没法让我冒这种险吗?确实,我可能没法安全返回,但你只要再买一架新的就好了。所以让我出发吧!”

“不对……你是……”

她究竟是什么呢?六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海拉。一半是黑,一半是白。一半代表了光明,一半代表了黑暗。

她又接着说了下去:

“洛基和奥丁就是因为轻信了所谓‘诸神黄昏’的‘神话’,才会沦落到这种结局!你必须把自己的神话打破!对你来说,《黑羽刑警》就是你的神话故事!快点从梦里醒来吧!看一看现实!”

六骑回过神来。

风雨声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自己竟然身处这种巨响的环境中——这让六骑感到十分震惊。

热死了。当然了。明明正值盛夏,自己却裹在这么厚的大衣里。

为什么自己要穿成这样呢……

因为黑色的大衣是黑羽刑警的象征。

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已经不需要这身行头了。

六骑脱下了黑色的大衣,扔到了泥泞里。纠缠在身上多时的热气瞬间消失。头脑也变得清晰很多。

因为自己舍弃了不必要的负担——一定是这样。六骑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一个可以救出在瓦尔哈拉中三名同伴的方法。比控制无人机飞到三豆村的成功概率更高的方法。

当然,这种方法同样也需要抱着无人机坠毁的觉悟。

——不过是无人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六骑做了个深呼吸。他对海拉说道:

“海拉,我有个请求。不,不是请求……是我来操纵你。我把写有目前状况的求救信固定在你身上……然后控制着你飞往某个地方。”

“我明白了!”

他仿佛听见了海拉充满信心的回答。

*

与此同时,本馆内……

X下定决心,要把所有人都杀光。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从玲亚那里拿走的那个已经足够完成自己的计划。可是暴风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考虑到之后的问题,还是把剩下的两个人杀了,把他们的那个也夺走——这种做法无疑要更加保险。

都怪暴风雨没有停。如果暴风雨停了,自己也就不用杀人了。是暴风雨逼着自己行凶的。所以,暴风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犯人。罪不在自己。

只要暴风雨停了,我也不会杀人……

X突然想到……

(策划连环杀人的犯人,竟然会希望暴风雨赶快停歇。现状和通常情况正相反,真有意思……)

通常情况下,连续杀人犯为了目标长时间地封闭在自己所处的空间,会希望暴风雨持续得更久一些。

可是自己希望暴风雨可以停下来。

和通常情况的因果刚好相反。

所以才会说“真有意思”——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要是再这样拖下去,状况反而会逐渐恶化。

X紧绷起全身的神经。

接着,把手中的小刀握得更紧了。

从刚才开始,在阴暗迷宫的一楼,X就偷偷地跟在另一个人的身后。

现在,那个人为了打开房门而停止了动作。

好机会!

X一口气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前的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X紧握着小刀猛地向前方捅去。

下一刹那,X的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手中的小刀滑落。

X心想:怎么回事?!

接着回过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六骑的无人机——芬里尔。

*

飞鹰六骑死死地盯着电脑上的画面。

画面中的人右肩用布紧紧地绑着,右手的衣袖也被切开了。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凶手。

因为信号暂时出现问题,所以画面中人物的脸、衣服的颜色也无法分辨。不过,他依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的推理过程是这样的……

在芬里尔和该人物接触时,六骑以为对方被自己操控的无人机伤到。当时对方的右手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伤痕。

然而,在芬里尔无意间碰到玲亚的尸体时,在她手臂上留下的却是一道丑陋的伤痕。

同样是无人机的螺旋桨,为什么造成的伤痕却完全不同?

这并非受伤部位的问题。他控制着芬里尔,在玲亚的尸体上实验了很多次。结果,都只出现了丑陋的伤痕。

难道当时以为是自己误伤的那个人身上,那道美丽的伤痕其实并不是螺旋桨留下的?

难道对方只是装出一副被螺旋桨击中的样子,用藏起来的小刀偷偷在自己手上划下了伤痕吗?

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只有凶手自己。

目的是把六骑打造成穷凶极恶的杀人魔,接着让伤痕和鲜血引起其他人的恐慌,从而分散所有人。

而正是这一行为,成了判断凶手身份的线索。

凶手并非偶然碰到螺旋桨,而是自己用小刀划出的伤痕。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定会用惯用手握刀,在自己的非惯用手上留下伤痕。如果凶手接下来还要继续行凶,绝不会让自己的惯用手受伤。

凶手受伤的地方是右手臂。也就是说,凶手是左撇子。

六骑回忆起在停车场的食堂里用餐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探险部的七位成员占据了一整条长桌子。

六骑坐在桌子的短边前。

六骑左手的长边,以他为起点,分别坐着零、玲亚和猪知郎。

右手的长边则坐着透、足彦和林檎。

在这种情况下,足彦和林檎拿着筷子的手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这也就意味着足彦是右撇子,而林檎则是左撇子。

在那之后,猪知郎提出要和林檎换位置。猪知郎的座位在左边,所以林檎一旦坐过去,她的左手边就没人了。

相对地,如果猪知郎是左撇子,那么他的左手很可能会碰到足彦的右手,所以互换位置就没有意义了。由此可知,猪知郎是右撇子。

在活着的三个成员里面,只有林檎是左撇子。因此,她就是凶手。

信号终于有所改善。画面上出现了对方的脸,还有身上穿着的紫色衣服。

果然凶手就是降续林檎。

她就是残忍地杀害了探险部成员的凶手。

*

小樽猪知郎一边向着墙壁后退,一边看向刚才想要袭击自己的林檎。

“林檎……原来你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

“你错了,”她否认道,“是无人机想要袭击你。我刚才只是想救你。”

“别骗人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拿着小刀准备刺向我!是六骑的无人机把我救了!”

无人机静静地在一旁,猪知郎和林檎互相盯着对方。

一声惊叫打破了两人的胶着状态。

“大事不好了!”

足彦从远处的走廊朝二人走来。他指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有些惊慌地说道:

“玲亚前辈死在那个房间里了……”

“玲亚前辈她死了?!”

猪知郎也震惊道。接着,他再次瞪向林檎。

“玲亚前辈也是你杀的吧?”

“是林檎干的吗?!”足彦不可置信地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林檎她刚才想要杀我!是六骑的无人机救了我。凶手不是六骑,是她!”

足彦看向了林檎。

“是这样吗,林檎同学?”

林檎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你们应该没忘记吧?能将透前辈的尸体关在密室,还有在零前辈被害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六骑同学。”

猪知郎一时语塞。的确,事实正如她所说。凶手果然还是六骑吗?

“……怎么可能啊!要是这样的话,你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

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猪知郎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必须要那个东西,那个……)

就在他想着某件东西的时候,它的名字却突然从足彦的口中蹦了出来。看样子,凶手从玲亚的尸体上拿走了那件东西。猪知郎咽了咽口水。

足彦继续追问林檎:

“林檎同学,你杀害玲亚同学的目的是抢夺那个东西,对吧?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只是杀害了玲亚同学,和之前两起事件没有关系。至于之前两起事件的凶手,有可能还是六骑。被困在本馆里的你应该只是为了生存才……”

足彦还没有说完,猪知郎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林檎。

“是你从玲亚前辈那里拿到了那个东西吧?快说!那东西在什么地方!把它给我!”

林檎的尖叫声意外的高亢,她拼命地抵抗着。

“你……你冷静一点,猪知郎!现在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足彦语无伦次地劝说道。

“这家伙有可能是犯人!怎么能跟她友好相处得下去!”

猪知郎激动地说道。其间,林檎的尖叫声依然不绝于耳。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快到达极限了……

就在这时……

哐啷……

一阵声音响起。

哐啷!哐啷!声音还在不断地重复着。

三个人停止了争吵,一同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无人机在走廊上不停地撞击着窗户。

窗户……

窗户外面。

外面几乎恢复了平静。虽然还能依稀地感受到气流的起伏,但卷起木片和石块的龙卷风已经消失了。一片平静祥和的世界。

猪知郎和足彦来到了窗边。

“暴风雨好像小了许多……”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逃出去了?”

“可如果天气又变坏……像我们在过桥的时候……”

“不行!不现在逃出去的话……说不定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猪知郎极力劝说着。终于,足彦也下定决心出发。

“好,那就走吧!林檎同学,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之后再……”

二人回过头去,看向了林檎所在的地方。然而,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们有些不可思议地环视四周,发现她已经沿着走廊前进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了。她似乎是一注意到外面的暴风雨变小了,就立刻决定要逃出去。他们慌忙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遗憾的是,他们已经没有精力把同伴的尸体搬走或收集起来了。

刚才不停地追逐众人的无人机,此时也没有跟在后面。仿佛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般。

使命……

刚才无人机是想告诉大家,暴风雨已经减弱了吧?猪知郎默默地想着。这么说来,六骑果然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空去考虑这些了。他们一心想着逃出这个鬼地方。

从黑暗的迷宫中离开……

从入口处离开……

从本馆离开……

穿过城门……

小心翼翼地爬过了彩虹桥……

沿着斜坡拾级而上……

……

……

终于浮出水面。

三人来到位于湖畔的开阔地带,脱下呼吸装置的头盔型面罩,取下背上的空气罐,接着便贪婪地做着深呼吸。能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就在他们庆幸自己的生存时,大量的水再次灌入他们的口中。

三人再次陷入混乱。刚从水下出来,怎么又是水?

冷静下来后,他们发现也不过如此——是天上的雨。暴风雨的势头依然猛烈。

但是,从瓦尔哈拉到原希望川东岸的湖底,刚才一直在肆虐的乱流为什么会突然平静下来呢?正因为乱流消失,才让众人误以为外面的暴风雨减弱了。

不过,对现在的三人来说,这些都不再是问题!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陆地上真是太棒了!

人类果然是陆生动物啊!

“总之……先回面包车吧。”

足彦提议道。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把潜水设备丢在原地,沿着通往国道的岔路前进。穿过森林后,面包车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六骑正贴着车窗向着岔路的方向紧张地眺望着。看见三人后,他的眼神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回到面包车后,六骑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很多。

“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水流突然减缓了……”猪知郎有些疑惑地开口说道。

六骑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想必大家也知道吧,瓦尔哈拉所在的明日台地的南边,就是水坝的排水口……”

*

水坝。

这个词让兵务足彦回想起了三豆村的历史。

二十五年前,三豆村的下游计划要建设水坝——也就是说,整个三豆村都要被水淹没。当时的村民开展了激烈的反对运动,计划受挫,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然而,在国府乘土就任国土交通大臣后,这种情况就立刻发生了改变。乘土推进水坝建设计划的手段,在地位高的人眼中是富有才能,在地位低的人眼中就是蛮横——总之,他巧妙地用软硬兼施的方式,让村民内部产生分裂,把反对运动逼到了悬崖边上。

就在乘土推进水坝建造计划期间,御出院在三豆村西南角的明日台地上建造了瓦尔哈拉。准备把瓦尔哈拉当作自己住所的他,理所当然地参加了村民的反对运动。虽然村民并不了解他的末日情结,但他雄厚的资产为反对运动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村民们也把他当成救世主一般敬仰。

然而这一状态并没能持续多久。三豆村的村民很快便得到御出院病故的消息。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的反对运动顿时如土崩瓦解,水坝的建设计划也顺利实施。所以,透的母亲在听闻御出院的死讯后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是因为这个。

国府乘土为村民选择的新家园位于水坝往南数千米的土地上。因为居住范围并没有很大变化,所以村民还称赞过乘土,说这种方法不会破坏三豆村至今为止的生活基础和生活圈。实际上,新家园的建成不仅花了很长时间,而且分开销售的土地价格变得更高。结果,不断地有村民选择搬离这里。最后,这片继承了三豆村之名的新家园中,只有兵务家和荒井家等少数农家还没有搬走。村子也陷入了人口流失过度的窘境。因为这个,三豆村的居民都十分厌恶乘土,认为是他欺骗了自己。

然而,在另一方面,不得不承认,乘土的确是个手腕高明的人。在他的推动下,三豆水坝仅在短短五年之内就竣工了——这在全日本范围内也极为罕见。而水坝的水库正式开始蓄水,则是在八年前。

足彦、透和三豆村的孩子们去瓦尔哈拉捉迷藏的那天,正好是水坝蓄水的日子。过了那天,瓦尔哈拉就将沉入水底。所以足彦他们才要趁着最后的机会,去瓦尔哈拉痛快地玩一次。足彦他们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翻过工地的围栏,进入了瓦尔哈拉。他们玩得十分尽兴。

然而,不知何时透不见了,这让大伙有点慌张。在本馆内寻找透的时候,之所以一直看手表,是因为蓄水很快就要开始了。

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地找到了透,在蓄水仪式开始之前成功离开了瓦尔哈拉。因为赶着回家,而且瓦尔哈拉反正都要沉入水底了,所以他们故意没有关上城门。当然,他们去瓦尔哈拉的事情也没被大人们发现。

水坝堵住了希望川的水流。三豆村、彩虹桥、明日台地、瓦尔哈拉……都沉入了水底。足彦至今也无法忘怀,自己的故乡沉入水底的光景。这段记忆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们的心中。

接着,时光飞逝……

一年前,足彦和透遇到了乘土的女儿,玲亚。

玲亚之所以向足彦和透施以恩惠,是因为自己父亲对三豆村做过的事情让她怀有负罪感。经常把“noblesse oblige”挂在嘴边,应该是害怕自己是乘土女儿的事情一旦暴露,她会被足彦和透厌恶吧。

然而足彦经过跟踪监视,已经发现她就是乘土的女儿的事实了。足彦为了和她处于对等的立场,想要让对方停止noblesse oblige的行为。这一切也许都是足彦的自卑心理作祟吧。只不过,他确实对玲亚抱有好感。

包括原本就喜欢户外活动的猪知郎在内,探险部成员都是潜水的好手。于是,足彦便计划带着玲亚去到沉入湖底的三豆村。当然,村子的位置太深,实在不方便过去。但明日台地上的瓦尔哈拉刚好位于比最低水位稍高的位置。从水面上就看得到整体的轮廓,刚好可以潜水到达。当然,作为模仿北欧神话故事的建筑,瓦尔哈拉本身也具有探险的价值。

因为这并非直接劝说玲亚的方法,所以透无法理解。然而,对足彦来说,临场感反倒是最关键的。他和透都已经没什么印象,玲亚更是从来没去过。也许在看到沉入水中的瓦尔哈拉后,足彦能够想到更好的表达方式,也许玲亚也能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建议。

正因为这些,足彦把目标定在了瓦尔哈拉。

因为时值盛夏,所以无须担心水库的水温。当足彦对骨折的六骑提出延期探险时,六骑所说的“太冷的话肯定也不行吧”,指的就是当时的水温。

和四万川水坝的奥四万湖[24]一样,因为湖水呈酸性,鱼类和藻类无法在里面生存。湖水呈钴蓝色,一眼看得到底。因此,即使在水中,视野也很开阔。

即便如此,水库里的水也算不上干净。所以探险部此行并不打算用内部浸水的普通潜水服,而采用了可以隔绝水的干式潜水服。为了方便在水中辨认彼此身份,大家的潜水服颜色都不同。比方说,零的潜水服是黑色,他直接把潜水服套在了自己白色的半袖带领运动衫外面。除此之外,猪知郎的潜水服是黄色、林檎的是紫色、足彦的是绿色——大部分都是在水中比较显眼的颜色。

猪知郎使用的数码相机,也是可以在水中拍摄的防水相机。

为了这次潜水,玲亚准备了被称为“全封闭式循环呼吸器”的新型呼吸装置。正如其名,装置中含有呼吸循环系统,将呼出气体中的二氧化碳循环再利用,以便再次供潜水者呼吸。其水下呼吸时间可以维持大约五个小时。

众人在水中对话,也使用了最新的超声波对讲机。通过操作按键,可以实现从全员通话到特定个人通话的切换。和在陆地上通话时一样,如果通话双方距离过远、有遮蔽物,或通话双方没有面对面,通话质量就会变差。也正因为如此,捉迷藏和之后被芬里尔追赶而四散逃离的成员们,几乎不可能通过对讲机互相联系。

此外,因为六骑的无人机无法接收声音信号,所以众人决定在水中使用笔记本和铅笔进行笔谈。笔记本的纸张是防水的材质,不过铅笔就只是普通的铅笔而已。对于铅笔在水里也能使用这一点,足彦有些惊讶。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虽然海拉只是架普通的无人机,但与大家一同进入瓦尔哈拉的两架无人机“芬里尔”和“耶梦加得”,是最先进的水空两用无人机。六骑在面包车中控制无人机起飞,跟着众人下水,在瓦尔哈拉中探险。操纵无人机靠的是无线电信号。因为信号难以在水中传播,原本水下专用的无人机大多数都是有线的。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最近在浅水区域中也可以使用无线操控的无人机也变多了。而且,相比海水,淡水区域中无线电信号更容易传播,这也是无人机能够在水下自由行动的原因。不过,即便如此,在无人机进入本馆深处时,因为信号较难传播,操控性和拍摄画面都会变差。

当听说六骑这次要使用水空两用无人机的时候,足彦有些惊讶地问他:

“无人机不是遥控飞机吗?怎么能在水下航行?”

六骑如此解释:

“无人机原本的定义是‘自动操作型或远程操纵型的无人机’,而并非大众所认知的航空飞行器。所以说,水下无人机也在无人机的范畴之内。”

足彦恍然大悟。

正是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的驱动下,足彦和其他成员才能进行这次水下探险。

具体的计划是:他们在森林岔路前方的开阔地带穿上干式潜水服,顺着台阶潜入湖底——也就是原希望川东岸的位置。

虽然潜水在一般情况下都靠游泳,但楼梯和明日台地之间隔着原先的希望川,一旦不小心沉下去就会有危险。因此,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所有人都是从彩虹桥上走过去的。再后来,由于暴风雨,水流开始肆虐起来,甚至形成了水下的龙卷风。有被卷入水坝底部的危险。因此,馆外的水下是不能靠游泳行动的。

而正是因为明日台地侧面是险峻的悬崖,整个台地如同一张桌子,所以周围是极深的水域。地理位置极其特殊。虽然想游过这块区域,但北面和西面都是悬崖,南面又有水坝阻拦。因此,能够逃离瓦尔哈拉的方法就只有通过东面的彩虹桥。

经过惊心动魄的求生后,现在的足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辈子再也不潜水了。

*

飞鹰六骑解释着水流稳定下来的原因。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瓦尔哈拉所在的明日台地的南侧,就有水坝的排水口。一般情况下,瓦尔哈拉周边的水流是十分平缓的。但因为暴风雨,水库中的水量急速上升。虽然有水坝闸门调节流量,但水位依然在不断增加,因此,瓦尔哈拉周边的水流才会突然加速。反过来说,如果把闸门完全关闭,水流就会减缓很多。唯一的问题是,三豆水坝是无人水坝,工作人员远程监视水位,操纵阀门的开关。”

也正因为如此,六骑一行人才能如此轻易地进入这片水库。

“值得庆幸的是,水坝上一般会设置多个监视摄像头,以便随时监视河川的水位情况。因为我们此次探险是非法入侵,所以我事先了解了三豆水坝的详细情况。也因此我才能得知那些监视摄像头的大体位置,以及每十分钟更新一次监视画面的设定。

“车内还放着多余的防水笔记本,我就随手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水下的馆里有遇难的潜水员,请在水位安全的前提下关闭排水口的闸门。简要地描述了现在的情况。然后我把纸贴在海拉身上,控制它飞到监视摄像头的前面。因为水库的水量增加,所以水坝的工作人员应该随时通过摄像头监视着水位的情况——我也只能在心里这么祈祷。因为监视画面在网络上公开,最坏的情况下,也可能会有一般民众看到我的求救信,接着打电话报警。

“万幸,水坝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求救信。我用芬里尔确认水流减缓后,就控制着它撞击窗户,提醒你们离开。”

如果原先的三豆村没有被水淹没,六骑肯定毫不犹豫地控制着海拉前往三豆村求救。然而,现在的新三豆村搬到了水坝往南数千米的地方。这么远的距离,一定超过了无人机的信号接收范围。

所以自己才尝试着爬过去求救。六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右手边,探险部成员们走过的岔路处,一群野生的老鼠窜了出来)

在那之前,面包车并非在左边的岔路转弯,而是径直地开了过去才停下。也就是说,六骑爬行的方向与他们来时的方向相反——面包车是沿着国道北上,而六骑则是沿着国道南下。

从山体塌方的时候也能分辨出具体的方向。

(从左手边山体斜面上掉落的土石仿佛巨人的呕吐物,把面前的国道完全堵上了……)

国道位于希望川(水坝的下游是现在的新希望川)的东岸。而希望川的流向是自北向南的。左手边的山体斜面——也就意味着六骑正沿着国道南下。

如果三豆村没有被水淹没,六骑应该选择的是北上的道路。因为明日台地位于原三豆村的最南端,而他们的面包车也停在那里。正因为如今的三豆村已经搬到了水坝南方,所以六骑才要顺着国道南下。

“无论如何,你们能顺利逃跑就好。救援队应该很快就会赶来。”

“多亏了你,谢谢……”足彦道谢后,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但是,瓦尔哈拉里发生的事件……”

“嗯,我用无人机看到了。”

“你……和事件没关系吗?”

“怎么现在还说这种话,足彦前辈!”猪知郎有些激动地说道,“是六骑同学救了我们啊!如果他是凶手,不可能多此一举吧!我被林檎袭击的时候,也是被他给救了。杀害他们三个的凶手肯定是林檎!”

林檎嘴角露出了冷笑。

“正如我刚才所说,能锁上津利的正门、有时间杀害零前辈的人只有六骑同学……”

“不对!”六骑打断了她的话。

林檎扬起眉毛。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首先,在第一起事件里,你使用了某种方法,让金属门无法从外部打开。”

“某种方法?”

“水下压差。”

六骑敏锐地捕捉到林檎一瞬间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他继续解释道:

“水压和水深成正比。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比起二楼的窗户,一楼的窗户破损情况要更加严重。”

在六骑用芬里尔观察本馆外观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好像确实是这样哦!”足彦回忆着,“一楼的窗户位于更深的位置。在长时间的水压影响下,一楼的窗户破损情况才会比二楼更严重对吧?”

“没错。同样的道理,在金属门被关闭的一瞬间,外侧和内侧产生了水下压差。”

“产生了水下压差?怎么回事?”

“津利外侧的水深,是从水库的水面到明日台地地表的距离。内侧的水深,是从前室的天花板到前室地板的距离。因此,外侧压力远比内侧压力大,向外打开的金属门在打开时会受到极强的阻力。所以我们才会以为有人在里面锁上了门。”

“原来是这样啊!”

足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一旁的猪知郎却提出了疑问:

“请等一下!按照你的理论,本馆的门应该也打不开呀?可是我们在开关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过什么阻力。”

六骑回答道:

“本馆在本质上是房屋,所以会通过门窗和外界连通。而且馆内也被水淹没,所以才不会产生内外的压差。但是津利不同,那是全封闭式的核避难所,所以才会产生水下压差。”

“原来是这样啊!但我们被困在瓦尔哈拉的时候,竟然没人想到这种可能性……”

猪知郎有些懊悔。

“这不能怪你们。毕竟本馆的房门是可以正常开关的,所以你们没注意水下压差也在所难免。”

六骑安慰猪知郎后,再度转向林檎:

“也就是说,你趁着耶梦加得在前室查看透的尸体时,从外面关上了门。仅此而已。你只要关上门,密室就自动形成了。”

林檎平静地辩解道:

“哼……的确,只要利用水下压差,我也有可能制造密室。但是第二起事件又该怎么解释呢?从零前辈出去求援到发现他的尸体,我一直都和其他人在一起。”

“很简单。因为零并不是被你杀害的。”

“不是我?那你倒是说说看凶手是谁?不会要坦白是你自己做的吧?”

“当然不是。那根本就不是杀人事件。零是意外身亡。”

“意外?!”

猪知郎愕然道。

“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他被分尸啊?”

足彦也提出疑问。

“散落着零的尸体碎块的地方是走廊的南侧,从南侧走到外面的话,正对面就是嵌在墙上、张着血盆大口的芬里尔雕像。我原本想操纵无人机,去雕像处查探情况,但是无人机却始终无法接近雕像。无人机在水中无法前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一股和前进方向相反的水流。所以我认为,芬里尔雕像的大嘴应该是排水口之类的地方。”

“排水口……也就是说,城墙的内部有水流通过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有排水口,那么一定会有一个与之连通的入水口。那时,我突然想到,城墙上还有另一处入口。”

“另一处入口?”

“呈现波浪形,围绕在城墙外面的耶梦加得雕像。”

“啊!”

“耶梦加得雕像的嘴巴在城墙东南角的最顶端,朝向北方。从北方的上游流向南方水坝的水流刚好能够流入雕像的嘴巴里面。流入雕像嘴巴里的水流顺着耶梦加得的身体,从接近地面的芬里尔雕像的嘴巴里排出。虽然排水口也是朝向北方,但前方有本馆作为遮蔽物,因此不必担心自北向南的水流流入排水口,产生逆流。整体的构造应该是这样吧。”

“为什么会造这种东西……”

“大概是为了水力发电吧。”

“水力发电?!”

“建造这样一条流水通道应该是为了让隐藏在耶梦加得雕像内的螺旋桨转动吧?螺旋桨的作用类似于水车,在水流产生的动能和高低差产生的势能的双重作用下,应该能够产生足够的电力。而正是耶梦加得雕像内的螺旋桨,才导致了零的死亡。”

“什么意思?”

“我最后看到零的时候,他正趴在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彩虹桥上。如果我的假设正确,他可能在往前爬的时候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卷起,被耶梦加得‘吞’进了嘴里。他瞬间就被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切碎了……之后又被芬里尔‘吐’了出来,一部分碎块顺着水流流到了本馆的南侧走廊里。所以,这是个不幸的事故。林檎和零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她才有不在场证明。”

就算是事故,但未免也太过凄惨——足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猪知郎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水力发电……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耶梦加得雕像的内部安装发电装置呢?”

“为了保证津利即使在水里也能正常运转。”

“什么?!”

“因为御出院在津利里面生活。即使是现在。”

“啊?啊?啊?!”

猪知郎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这不能怪他。就连六骑自己,在刚刚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御出院不是病逝了吗?”

“他只是把自己病逝的假消息告诉了村民而已。实际上,他一直潜伏在水下的瓦尔哈拉里面。”

“可是……距离水库蓄水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了啊!人类怎么可能在没有空气的津利里面生活八年呢……而且,他在里面生活的动机是什么?”

“接下来的内容有一部分是我的猜测……为了在诸神黄昏中存活,御出院氏需要忠实地再现北欧神话里的内容。大家都知道,在瓦尔哈拉的理念里,三豆村是人界(米德加尔特)而明日台地是神界(阿斯加德)。不仅是地名相似[25],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完美再现诸神黄昏之后的情形——诸神黄昏之后,沉入水中的陆地会重新浮出水面。在残破不堪的大地上,只有阿斯加德神域里的津利会残存下来。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了正在推动水坝建造计划的三豆村作为舞台。

“为了能够在水下世界长时间地生活,想必津利里面也做成了潜水艇类似的构造吧。在内室和前室里储备了大量食物。饮用水可以直接取湖水过滤即可。氧气由水库的湖水电解生成。大概就是这样吧。”

“所以才要使用水力发电……”

足彦喃喃开口。

“没错。御出院准备一直潜伏在津利中,直到诸神黄昏结束。即使核战争爆发,津利的内部拥有核避难所和水库的双重屏障,不必担心被波及。在那之后,核冬天便会来临。根据御出院的说法,致命的核尘埃遮天蔽日,气温骤降,地球的蒸发和散热现象急剧减少,每年的降雨量也会减少百分之九左右。‘降水量减少百分之九’听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长年持续下去呢?”

“整个世界就会陷入供水不足的困境。”

猪知郎回答道。

“没错。但其中最重要的是,由于降水量减少,水库的水位会逐年下降。接着,当战争完全结束,世间万物陷入死寂的时候,水库的水位终于下降到津利的入口处,御出院也能够重新走出黄金宫殿。他之所以要在地上建造核避难所而非地下,一方面是为了还原神话故事里津利的情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在水位下降的时候,自己能够顺利出去。如果避难所建在地下的话,即使水位消退,到时候入口处也会被水堵住,没法从里面出去。”

“浮出水面的大地,复活的黄金宫殿……简直就是神话的再现。”

足彦感叹道。

六骑点点头:

“想在诸神黄昏中活下去,就只有这种方法——御出院一定是这么考虑的。所以,他在刚移居至瓦尔哈拉的时候,表面上加入了村民们组织的反对运动,而且提供了资金的支持——如果不这么做,作为一名选择这里作为居住地的资本家,行为态度实在不太自然。但实际上,他本人是十分赞成水库建成的。说不定,他在背地里还给国府乘土提供过资金援助。”

“很有可能。国府乘土能如此迅速地推动水坝建设计划的进行,其中恐怕就有那笔资金的功劳。”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当然,即使在背地里给乘土送钱,自己在水中生活的秘密也不可能告诉对方。”

在水坝建设正式启动后,御出院便伪装自己病逝,实则藏身在瓦尔哈拉。水坝在五年后完成,接着,终于到了蓄水的日子。御出院在不被施工人员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进入了津利。

“等一下!那天,和透他们在瓦尔哈拉捉迷藏的时候,我在本馆里看到了御出院!当时的我还以为是他的幽灵来着……难道那真的是御出院本人吗?”

“没想到御出院在那天竟然曾经离开过津利……他可能是去本馆最后一次查看自己的收藏品吧。毕竟自己马上就要在津利隐居,而这一住不知道要多少年。而且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

“透不是说过吗?自己在津利前室的瓦楞纸箱后面躲藏。透能够进入前室,是因为御出院从里面打开了门锁,去了本馆吧?”

“原来是这样啊!”

“接着,御出院就从本馆回到了津利。他在通过前室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躲藏在那儿的透,而是径直走进了内室,开始了隐居生活。”

“对了!透曾经说过,自己在躲藏的时候,好像谁来搜索过……原来那是御出院啊!”

“应该吧。而透因为没有被人发现,所以离开了津利。但是在离开时,他并没有关上金属门。”

六骑在叙述的过程中,突然察觉到某种违和感。

御出院能够回到内室,说明透躲在前室的时候,并没有锁上外面的金属大门。另一方面,御出院回到津利后,因为即将开始蓄水,他一定会把外面的金属大门锁上。因此,在透离开津利的时候,必须转动门上的方向盘,把门锁打开——在自己进来的时候明明没上锁,为什么出去的时候上了锁——透为什么没有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呢?

不过,考虑到当时的他还是小孩子,可能并没有在意吧。虽说是小孩子,可也十二岁了,但毕竟还是心智没成熟的孩子……在半信半疑之下,六骑继续说起自己的推理:

“总之,透在无意间破坏了御出院的计划。因为金属门没关上,在蓄水后,前室也灌满了水。当然,前室和内室之间有另一扇金属门挡着,所以是安全的。但堆积在前室里的食物可就遭殃了。”

“这样说的话,那御出院不是早就饿死了吗?”

猪知郎问道。

“不,如果御出院氏真的饿死了,林檎就不会特意把透的尸体关在前室了。”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檎应该和御出院相识,所以才会想把濒临饿死的他从内室里救出来。”

林檎一言不发。相反,猪知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她认识御出院氏……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礼貌,看起来对他人没有一丝兴趣的林檎为什么想加入探险部呢?猪知郎你可能并不清楚,但是她加入探险部的过程很奇怪。对吧,足彦?”

“啊,对啊!今年四月份,我和透还在学生食堂里抱怨‘我们社团好像还没有任何新人加入吧’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林檎同学突然举手站起来说自己‘愿意加入’。”

“咦?第一次见面就……”

猪知郎有些震惊。足彦也有些惊讶地回答道:

“是啊!所以我才感觉不可思议。问她理由,她也只回答‘没什么理由,就是想加入了’。”

“在她提议加入之前,你和透聊到了‘要去瓦尔哈拉探险’相关的话题对吧?”

听了六骑的问题,足彦点点头。

“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六骑接着解释起来:

“听了你描述当时的情况,再结合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突然有了一个假设。林檎应该原先就认识御出院,她加入探险部仅仅是为了和我们一起参加这次探险。

“我们说回事件吧。

“据我猜想,津利的内室中应该也储备了相当多的食物。大概刚好够一个人食用八年左右吧。所以,现在御出院应该还活着——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因此林檎很着急。

“林檎意识到这个情况,应该是今天众人到达津利门前的时候。如果更早之前就得知这个消息,她根本不会悠闲地和大家一起参加潜水探险活动。看见正门打开的时候,她应该十分震惊吧?在那之后,又听足彦和透说了他们捉迷藏的事情。她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透。

“她怒不可遏,趁着众人捉迷藏的时候,用自己的潜水小刀杀害了透。然而,这样一来,所有人中没有小刀的人就只剩自己。因此,她在行凶后夺走了对方的小刀。

“接着,如同我之前说的那样,她利用压差制造了密室。她是在行凶前还是行凶后察觉到这种方法我尚未得知。总之,她把尸体和耶梦加得一起关在了前室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足彦问道。

“警方在搜查杀人事件的时候,一定会对被杀害的尸体进行检查。零和玲亚的尸体并不在津利内部,所以只要派潜水员下去打捞就行了。但是,如果要调查透的尸体,就一定要打开那扇因为压差而紧闭的金属大门。为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水位下降。因此,林檎她制造水下密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警方开闸泄水。”

“是啊!这样一来就能够救出被关在内室的御出院了!”

六骑点点头,继续说道:

“诸神黄昏明明还没有结束,却强行让水库开闸泄水。这样一来,自己会妨碍御出院的计划。但在这种非常事态下,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为什么要把无人机也关进去呢?”

“因为我的电脑里留下了无人机和尸体一起被关在前室的录像。万一警方不相信我们所说的话,可以把这个录像作为证物。”

“原来如此……”

“然而,林檎的计划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化为泡影。暴风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使得附近的水流变得肆虐,众人被迫在本馆避难。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氧气罐里的氧气也变得越来越少。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御出院就无法获救,也得饿死在内室。为了生还,她必须做些什么——所以,为了抢夺对方的氧气罐,她选择杀害其他的成员。”

“太过分了吧!”

“仅仅因为这种理由……”

足彦和猪知郎向林檎投去憎恨的目光,但她依然无动于衷。

“对她来说,目标是谁并无所谓。但作为力气较小的女性,玲亚应该是最容易下手的。然而,在她下手之前,零就自告奋勇地出去求救了。只要零能够喊来救援队,那么所有问题都能够解决。想必她当时也在心中祈祷零的求救行动可以顺利达成吧——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零被卷入了水车的螺旋桨中,意外身亡了。

“迫不得已,她只好恢复原来的杀人计划。她装作被芬里尔袭击的样子,用潜水小刀在自己的右臂留下伤痕。而本就提心吊胆的其他人因为突然的流血事件而陷入恐慌,各自逃走了。之后,她便跟在玲亚的身后将她杀害,抢走了她的氧气罐。当然,玲亚的潜水小刀也被她拿走了。

“虽然有了两个氧气罐,但暴风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她再次感到不安。于是,她准备在你们两个人的氧气罐彻底用光之前把你们杀害。接下来,她袭击了猪知郎——被我用芬里尔救了下来。以上便是我推理的全部过程。”

不知何时,雨点敲打在车窗的声音消失了。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了拍手的声音。是林檎。

“完美!说句老实话,我真的有点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能凭一己之力看透御出院大人的伟大计划……短短几个小时不见,没想到你成长了这么多。”

“我已经把神话故事抛弃了……”

“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你不需要明白。”

林檎盯着六骑,像看一个傻子似的。她叹了口气。

“唉,无所谓了。大致过程正如六骑同学你推理的那样。不过,只有一点,你想错了。御出院大人和我并不认识……对我来说,他是唯一的神明。当我迷失方向的时候,他向我展示了世界的真理。这个愚蠢的世界很快将会毁灭,而只有在津利才能够存活。所以我也要早点存够钱,建造属于自己的津利,在里面待到诸神黄昏结束。今天我本来是为了参观御出院大人的津利才来造访这片圣地。可是,透那个蠢货!擅自闯进圣地,在里面玩捉迷藏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关上津利的大门!拜他所赐,御出院大人储存的食物全部泡汤了!不仅如此,他还对自己干的坏事自鸣得意!只有死才能偿还他犯下的过错。所以我第一个就把他给杀了。在那之后,我就想到,把他的尸体关在前室里,用压差制造密室的话,一定可以让警方开闸泄水。这样一来御出院大人也能获救了。然而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突然的暴风雨激化了水流,我们只能前往本馆避难。当时我想到的是,如果我就这样因为氧气不足而窒息死亡,御出院大人也会饿死在津利。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杀害了其中力气最弱的女性——玲亚,把她的氧气罐抢走了。虽然她是无辜的,但毕竟人类有优劣之分。她把自己的氧气罐让给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了,在那之前,零突然勇敢地提出了自己一个人去求援,所以我当时就没动手杀害玲亚……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个不中用的奴才。他被卷入水车的螺旋桨,意外身亡了。我当时还担心水车会不会损坏呢——如果不能正常供电,御出院大人就要死在内室里了。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杀害了玲亚,抢走了她的氧气罐。杀死一两个臭鱼烂虾就被警方逮捕,这也太傻了,所以我本来准备隐瞒自己凶手的身份。不过对我会不会被当成凶手,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警方把水库里的水给抽走。比起我的性命,御出院大人的性命可要宝贵得多。六骑同学,我愿意认可你的推理,我也愿意称赞你是一位伟大的侦探——作为交换,请你也满足我的愿望!请赶快把我是凶手的消息告诉警察,让他们尽快来这里吧!然后让他们把水库里的水抽光,救下御出院大人!请动作快些!”

林檎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一气呵成地全部交代出来。

六骑……慢慢地摇了摇头。

林檎双手重重地砸在了汽车座位上。她尖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听我的话?!”

“就算我是名侦探,也不能把塌方的山体给恢复吧……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六骑悠悠地看着窗外。

“看,外面天气转晴了。救援队应该也会马上到来吧……”

*

在开头的挑战书中,我曾经说过“在本书中,有一个使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无人机完成的诡计”。

事实上,那句话的并不是指“怎样使用无人机来制造密室”或“怎样使用无人机来切碎人体”这类物理诡计。

而是让读者先入为主地认为无人机在空中飞行,实际上故事发生在水下的“叙述性诡计”。这才是挑战书的正确答案。

*

林檎的愿望成真了。警方开闸放水,瓦尔哈拉终于重见天日。当然,其中也有国府乘土在背后帮助。爱女心切的他亲自和水库的负责人进行交涉,最后放水计划也顺利通过了。

当天,聚集在湖畔的除了水库负责方、警方搜查人员,六骑、足彦、猪知郎和林檎也来到了现场。当然,探险部的众人被请到现场是为了确认现场的情况。其中,因为林檎已被逮捕,所以一直被关在警车里。没办法见到其他三人。接着,在保镖的陪同下,国府乘土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当瓦尔哈拉刚刚出现在水面,乘土就已经不顾警察的阻拦,朝着本馆狂奔而去。

“玲亚!”

然而,在奔跑中,他不小心踩进了泥坑,狠狠地摔了一跤。刑警和保镖纷纷赶上前去,然而他还是挣扎着往前爬去。

“玲……亚……”

看着乘土浑身泥土的背影,小樽猪知郎鼓起勇气,对身边的兵务足彦说道:

“足彦前辈……”

“嗯?”

“其实我……因为某件事情恨透了国府乘土。为了复仇,我甚至想过利用玲亚前辈。具体点来说,就是趁着她换上潜水服准备下水之前,偷偷拍下照片,然后卖给周刊杂志或者在网上宣传。内阁官房长官的女儿,竟然在与自己父亲有关、而且是禁止进入的水库里游玩——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严重的丑闻吧。不过,我在偷拍的时候被零前辈发现。他逼着我把照片全部删了……”

“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

“是的。但是现在的乘土让我觉得……过去一心复仇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片刻之后,足彦也开口说道:

“其实我也是因为其他的理由,固执地想要带玲亚来到这里。现在想来,真是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那时候我非得这么做呢?也许,我们都轻信了神话故事吧……”

“神话故事?”

“是呀,只有那种发霉的书本里才会出现这种故事……”

另一边,飞鹰六骑和刑警一同前往了津利。为六骑推轮椅的是他当初在参加警察学校面试时的实战对手——骏户刑警。

“没想到啊……那时候的小不点竟然真的成了了不起的侦探。”

“不,我没资格让您这么称赞。我眼睁睁地看着三名同伴死去……”

“但是!你救下了剩下的三名同伴。这才是最重要的。水库的工作人员在监视器的画面里看到你的求救信后,之所以立刻就相信了你,也是因为那封求救信最后写着‘无人机侦探’——那位电视上有名的无人机侦探,是你的名气和果断拯救了他们三个人。”

六骑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下一瞬间,骏户刑警的拳头却落在了自己头上。

“不过,擅自去水库潜水这种危险的行为,我可不能当作没看见!你们几个也要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好好地反省!”

“明白了……”

被嫌疑犯攻击的时候明明比这下痛多了,但为什么自己会流泪呢?

“一……二!”

几名刑警一起,用力地打开了津利的正门。整个前室的水一股脑地流了出来。透的尸体、耶梦加得,还有几袋压缩食品都落在了地面上。看着同伴的尸体,六骑默默地为其祈祷。

六骑他们顺着被水浸湿的前室前进,来到了第二道金属门的前面。

“根据嫌疑犯的证词,御出院就在这里面。”

一名刑警握住了门把手,轻松地向外打开了第二道门。

“奇怪……”

六骑喃喃说道。

“怎么了?”

骏户循声问道。

“之前那次来的时候,这扇门是打不开的。所以我才会认为御出院就藏在这里面。但为什么现在这么容易就打开了呢?”

有种不好的预感。六骑进入了内室。

内室里还有好几个房间,作为避难所,规模算很豪华了。刑警分头检查了所有房间。结果令人绝望。

骏户刑警揪着头发,脸上阴云密布。

“唔……该怎么跟嫌疑犯交代呢?”

“能不能尽量别告诉她?”六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如果她知道……”

“很遗憾,不行。必须告诉她。”

在一间卧室风格的房间内,摆着奥丁的正妻、弗丽嘉的雕像。本该出现在王座大厅的雕像,在这里找到了。

然而,最为关键的奥丁却不见踪影。

当然,这里指的并不是雕像。

而是瓦尔哈拉的主人、御出院。黄金的宫殿里,到处都不见他的身影。

*

几天以后,在新闻上了解到事件情况的御出院去警局自首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完全不古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骏户刑警对他进行了审讯,御出院交代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八年前,蓄水的那天。当我走在避难所前室的时候,突然,头顶上装有食物的瓦楞纸箱掉了下来。”

是被透不小心碰掉的纸箱。

“箱子砸到了我的后脑,我立刻就昏了过去。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诅咒被解开了。在头受到冲击之后,脑袋里好像也起了什么变化。我当时想到,自己说不定要在避难所里生活好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对我来说太恐怖了。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瓦尔哈拉,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接近过三豆村。”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理所当然的,津利的正门并没有上锁。为什么在御出院躲藏的期间大门上了锁,透却丝毫没有起疑呢?当时六骑察觉到的这种违和感,通过御出院本人的解释,都说通了。原来门一开始就没有锁上,自己的猜想原本就不是事实。

不仅是正门,连通往内室的门也没有上锁。至于为什么在浅水的时候打不开那道门,原因和密室一样,还是因为水下压差。门内的空间没有水,而门外的空间充满了水。因此,向外开的门会受到阻力。一旦把水放光了,阻力也就消失了。

接着,关于林檎小学时期的邮件,御出院回答道:

“收到她邮件的时候,是九年前。那时的我还相信世界末日论。也许是有人能够理解我而感到高兴吧。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孩子,难免让我有些放松警惕了。虽然我没有家人,但和她说话总有种和自己孙女说话的错觉,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降续林檎相信了御出院给她讲述的神话故事,杀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可是,打从一开始,神话故事压根就不存在。

*

又过了几天。一个秋日的午后。

双腿痊愈的飞鹰六骑正待在自己家——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和他一起居住的母亲刚下夜班,正在熟睡。看着母亲,六骑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有出息的侦探,减轻母亲的负担。

那张偶尔用来当餐桌、偶尔用来当写字台的矮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件物品。

第一件物品是一张照片。事件当天,在玲亚的提议之下,探险部的七名成员在停车场的一处景致优美的地方拍下的合照。因为身体矮小、为了模仿黑羽刑警导致行事风格古怪——六骑以前经常被人欺凌或疏远。而探险部的成员却愿意包容他。对六骑来说,即便是现在,这些人都是自己不可替代的同伴。

第二件是无人机海拉。因为在大雨之中长时间飞行,机体内部浸了水,彻底损坏了,一动也不动了。已经无法再和它说话了。对六骑来说,这是自己前进的一大步。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六骑并不打算再购入一架相同规格的无人机,有些事留有遗憾也挺好。

第三件是饰演黑羽刑警的演员、春采太阳的签名色纸。自己必须感谢对方。挺身而出拯救自己的并非黑羽刑警,而是演员春采太阳。虽然对当时的自己来说,这张签名色纸如同一张废纸,但是此刻看起来熠熠生辉。六骑拿起签字笔,郑重其事地在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飞鹰六骑。

没错。我是飞鹰六骑。我是……

就在这时,六骑的手机响了。是骏户刑警的电话。

“有人报警,一个山庄里发生杀人事件。吊桥被烧毁,现在警察赶不过去。你乘着无人机先过去吧!”

“明白!”

六骑取出了大型无人机。为了不吵醒母亲,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心中默念着……

无人机侦探,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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