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经常有关于“熊孩子”的话题,众多网民们讨论得锣鼓喧天。今年过年家庭聚会时,我的长辈们也回顾了一下我小时候的革命历史。我听了他们的讲述之后,觉我真是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指皇族或其后裔。
],从小就非泛泛之辈。这里节选三个故事,向大家展示下拳王童年的艺术人生。
(一)
我从小就家教甚严,父亲管学习,母亲管生活,奶奶抓思想政治教育,所以我没有当过一天的熊孩子。相反,我小时候是一个民间艺术家。
Eminem(埃米纳姆)在他的歌里唱道“Music can alter mood and talk to you(音乐可以改变心情,并能与你对话)”,在他晦涩的童年、迷茫的青年时光里,他唯有和音乐对话,来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有勇气继续与这个世界对抗。
而我小时候是一名画家,成天徜徉在绘画艺术的海洋里,无法自拔。还记得小学时我学过两年国画,当时特别崇拜上国画课的教室墙上贴着的画圣吴道子。那时电视剧正播的是《左宗棠》,左宗棠爷爷年少轻狂,自称“今亮”,意即“当今的诸葛亮”。我觉得自己也是暗合古人,于是第二天我就去学校对我同桌宣布说你可以叫我“今子”。同学问我:“你是当今的金龟子[ 金龟子:在此说的是刘纯燕,1966年8月20日出生于北京,著名主持人、配音演员。
]吗?”
我指了指教室墙上的吴道子画像说:“你真是个文盲。”
绘画不仅是我的业余爱好,还成了我对抗父母暴政的工具。那时的我挨了父母的打骂从来不敢顶嘴,长辈们又齐心协力地结成统一战线,让我无处话凄凉,自我感觉蒙受了不计其数的冤屈。所以我唯有以笔为刀,以画为剑,画出我的愤怒。
其中,有一幅铅笔画,画的是:妈妈在打我,我在喊奶奶救命,文字写的是“送给大爸”。那幅画完成之后,我送给了我大爸(也就是我的大伯)。据我大爸回忆,那幅作品的背景故事是:我在家里踢球,打碎了一个名贵花瓶,被我妈毒打了一顿,然后我被关在卧室里要求要好好反省,写份1500字的拼音检查。
我闭关了一下午,然后我王者归来,迈着霸王步走出卧室,把那幅作品递给了我大爸。之所以不给我父母也不给我奶奶,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官官相护,定然要销毁我的史官直笔。当时我衡量了一下家里的阶级成分,只有我大爸属于群众,于是我亲自题词,把画作交大爸保存。大爸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拿回家里锁进保险柜,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当时,我妈揍我时居高临下,手握米尺,当时他那凶神恶煞的眼神被我刻画得淋漓尽致。而我嘴里大呼着奶奶救命,可是屁股都被揍得由青色变黑色了,奶奶也没来救我。可见我在家里地位之低下,基本属于狗不理。
当时,我还在画中对房门做了忠实的还原——门里面的锁是锁上的。原来我精心营造了一个布局,看似结构紊乱,实则大有深意:请注意门上锁住的插销。我大爸说他每次看到我画的那个细节时,他脑海里都会激荡起悲壮的《马赛曲》:
专制暴政压迫着我们,
祖国大地在痛苦呻吟,
祖国大地在痛苦呻吟,
你可看见那凶狠的士兵,
到处在残杀人民?
……
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而且更为难得的是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深藏功与名,没有留下我的大名李淳或者艺名今子,只留清白在人间。
算不算“熊孩子”?
(二)
自从那幅大作问世以后,我妈彻底认识到了我的实力。于是,她怀恨在心,对我进行了残酷的打击报复,成天破坏我的绘画事业。
我当时虽然只有八九岁,但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一贯精益求精,对作品更是,稍有瑕疵便全盘推倒重来。所以我搞创作时,屋里满地都是我废弃的半成品绘画纸张。
有次我妈终于忍无可忍,冲进来拎着我的耳朵指着地上的废纸冲我怒吼:“纸不要钱吗?”
我当时好想教育我妈:“达·芬奇光画一个鸡蛋就用了上万张纸,我这才万里长征第一步,你真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这大概也是众多孩子成不了世界级画家的原因之一吧。”
但我把话生生地咽了回去,不然我的屁股又要被揍青,就算叫破喉咙,我奶奶也不会来救我。因此,我决定忍辱负重,静待“杀机”。
我在我妈的高压政策下暂时停止了绘画事业,表面上对她俯首称臣,成天在家里看书学习,就像刘备在曹操眼皮底下种菜那样韬光养晦。可惜我妈不是曹操,她只当我是个八岁小屁孩,从未认识到我是今子或者天下英雄。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打击报复的机会。
我妈那时热爱缝纫,业余时间就一头扎在家里的缝纫机上织素裁衣,满地都是裁剪后丢弃不用的布絮。我瞅准一次家庭聚会的时机,趁我妈在缝纫机上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牵着家里的另外几个群众来到了她身边。
我妈惊异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我,不知我要干吗。我指着遍地的破布,恨铁不成钢地对群众摇摇头,厉声喝道:“布不要钱吗?”
我的群众路线大获成功,从那以后我妈再也没插手过我的绘画事业。我就像刘备逃脱曹营一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三)
我小的时候,挨我妈的揍那是家常便饭,其次是我奶奶,最后才是我爸。但我爸不愧是我爸,出手少而精,总是首战必胜,一击必杀。
他那时候常年在国外读书、工作,很少有机会亲自出手,所以便将所有的出手机会集中在回国探亲的时候。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上大课,可我又岂是插标卖首[ 插标卖首:意为头上插着草标贩卖自己的性命。
]之辈,为了对我爸进行反戈一击,我翻烂了两本《三十六计》的连环画,终于找到了对策。
在一次被我爸揍之后,我捂着滚烫的脸颊哭着回到卧室,拿出了我的画纸和水彩笔,抽泣着完成了一幅含泪之作(具体画的啥我已经记不清了)。然后我拿着画去书房敲门,我爸打开门,疑惑地看着我,我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将画递给他,指着画纸的白边部分,问他能不能用美工刀帮我裁一下。
我爸认为我是在主动向他示好,他不禁觉得有点内疚。于是他找来美工刀,一丝不苟地裁起了白边,并小心翼翼地避开图案的边缘,裁得大汗淋漓,终于裁好后,他把成品得意洋洋地递给我。
“你爸爸我是学机械出身的,看我这空间感。”我爸自卖自夸,指着完美的页边距给我看,真是比电脑排版出来的还整齐。
我十分感动,然后当场把画撕得粉碎。
我爸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表情就像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一样瞬间变得僵硬。
我镇定自若地把碎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刚才裁下来的白边,向我爸挥了挥说:“我要的是白边。”
我爸当时气得发抖,但又找不到理由揍我。他毕竟还是讲理的家长,不愿无中生有地给我编织罪名,这事最终不了了之,以我的大获全胜而告一段落。
这三件事就是让我功成名就的三大战役,让原本强大的势力从此一蹶不振,我在家里彻底翻身。
当然我最终没有成为今子,而是投笔从戎,戴上了拳套。我挥别了我的艺术生涯,同时也告别了我狂野不羁的童年。春节期间,家人在饭桌上回忆起这些陈年旧事时,我爸一脸的温馨。
这才是“熊孩子”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