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漏掉了与杰玛的友谊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也许是最重要的部分——和她在一起时,我是萨姆的母亲。萨姆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在我心中复活。和杰玛在一起就像在玩扮演游戏,我幻想中的伙伴是我的此生挚爱——我可爱的儿子。我那牙齿漏风、伶牙俐齿的小男孩,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脏兮兮的棒球衬衫,光着脚在家中的走廊里跑来跑去。他喜欢卷尺,喜欢扔垃圾的日子,还喜欢搜集餐馆的糖纸。每一天,他都会向我提起天气妈妈,想知道她是怎么让天气变化的。每周末我们会去游泳,平时我们会在去学前班的路上吃松饼。
他的脚长得很快,嘴总是噘着。他喜欢听我讲他出生的那一天。
每周三,我会放任自己畅想一整天,思索该去妈妈团体说点什么。比如萨姆前一晚没睡好,折腾得我精疲力竭;比如他在我离家留其他人照顾他时哭得稀里哗啦;再如当天下午我去接他时学前班老师所说的话。精心编造萨姆的生活令我上瘾,我沉迷于循环他每日的故事线不可自拔,终日思索如果他还活着,那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我会如何照顾他。
如果维奥莱特没有杀死他的话……尽管那些天我竭力不让维奥莱特闯进我的脑海。那些日子非常神圣,独属于萨姆。当杰玛时不时提到维奥莱特时,我会汗毛直竖地听着,心里不断做斗争——我急切地想窥视你们共同生活的窗口,却又憎恨维奥莱特存在于萨姆的第二次生命中。
我特别喜欢听到杰玛问我关于萨姆的事。她曾告诉我,她一提到萨姆的名字,我就会两眼放光。她无疑看到了我内心的光亮。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萨姆,可杰玛提了,给予了他时间、空间和价值。杰玛想了解萨姆。萨姆对杰玛来说是重要的,因此杰玛对我来说也极其重要。
我从没想过照片的事。
有一天,杰玛问我能不能给她看一张萨姆的照片。她靠过来盯着我虚握在手中的手机,期待我能轻巧地划过上百张萨姆的照片,如同她手机中杰特的照片一样。
“太不凑巧了,其实我刚清理了照片,手机内存不够。”我试图装出因技术性原因而懊恼的神情,接着把手机丢进包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那天晚上,我倒了一杯红酒,上网搜索和萨姆长相相近的四岁男孩的照片。我飞速翻阅了无数个开放主页的陌生人的社交账户,花了几小时浏览开心快乐、口吐泡泡、骑在手推车上或全身沾满冰激凌的孩子的生活照。一瓶红酒快要喝完时,我找到了完美人选:深色发,豁牙咧嘴笑,还有同样的蓝色大眼睛。那是西沃恩·麦克亚当斯的主页,白天她是詹姆斯的母亲,晚上她是一位面包师。
我在屏幕上勾勒这位母亲的面部轮廓。她看起来非常疲惫,又非常幸福。
我存了十几张詹姆斯的照片,将其中一张设置为手机桌面——小男孩坐在秋千上,双臂高举过头顶,像是正处于过山车的最高点。萨姆喜欢荡秋千。
***
我在二手店买了一些婴儿用品,时常会带一些给杰玛,骗她说这是萨姆用过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卖掉或捐掉萨姆穿过的衣服或玩过的玩具,再说,给她的话可能会被你和维奥莱特认出来。无论我给杰玛带了什么,她总是会拥抱我,仿佛她在拥抱萨姆一样。我喜欢看她这么做。我喜欢看她想着萨姆。
有一天,她给我带来一套精美的益智积木,是一款福录贝尔教具,我知道这个品牌很贵。
“其实是我丈夫提议让我送给你的,这是别人送我们的,但我们已经有一套更大的了。”
我意识到,她一定没和你提过我在那次急诊事件中的角色。我将积木盒抱在怀里,心怀感激,感谢她收到我给予的东西后予以回应。长时间共处后,人们就是会这样,不是吗?不自觉地模仿对方不易察觉的小动作,行为举止逐渐出现相像之处。不知杰玛有没有无意间模仿过我,比如我抚摩假发发梢的动作,或是我在思考时发出的啧啧声。不知当杰玛这么做时,我可曾划过你的脑海,转瞬即逝,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出门时,我让杰玛代我向你道声谢,接着说了句不该说的话。我说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一见你、杰特还有维奥莱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我想以某种方式提及你。杰玛点点头,表示她也这么想,她说也许我能带萨姆来吃上一顿比萨,正如她曾经的提议。
“维奥莱特一切都好吗?”
“维奥莱特?她挺好的,每个人都挺好的。”她正在发短信,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我怀疑她在撒谎。不知她是否曾看着我的女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知她是否曾怀疑她的儿子身处险境。
她亲了亲我的脸颊,同我告别,我拍了拍她的手臂,正如她常常拍我手臂一样。
我们走得太近了。我暗自发誓,下周的活动暂且不去。我将积木带回家,放进萨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