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上午我抽不出空,萨姆有游泳课,之后还有个玩伴聚会,之前我们已经爽约两次了。我上周给维奥莱特预约牙医时就和你说过了。”
“我怎么不记得维奥莱特这么大时有如此丰富的社交生活。”
我在收拾出门要用的包,正在地上系鞋带的维奥莱特抬头看向我,我给你使了个眼色,示意你这种话别现在说。可你的嘴依然没有停,话语里满是嫉妒,为女儿鸣不平,母亲和弟弟竟然如此亲密,这怎能一笔带过。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维奥莱特适应得很好,和谐相处,平滑过渡。萨姆缓和了我与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让我俩都有了喘息的空间。在这个全新的空间中,维奥莱特以微小而拘谨的动作向我表露爱意,比如在读睡前故事时坐得离我更近一些,比如在校门口挥一下手和我告别。
我们的关系有进展。
依然令我挣扎的反倒是你的行为,萨姆进入我们的生活后,我终于找到了内心的母性,你本应该为我感到开心。
上周你母亲来访了几天。最后一晚,你俩一同在厨房喝茶,而我在客厅收拾玩具。你俩都以为我在楼上。你感谢她能来。我随时能来,她这么说。一听到她提及我的名字,我立刻站定,她说我的精神状态似乎比萨姆出生前更好了。
“她喜欢萨姆,但我希望她对维奥莱特也能怀有同样的情感。”
“福克斯。”你母亲的语气尽管轻柔,却暗含指责。片刻之后:“对一些女人来说,带第二个孩子会容易些,更容易适应。”
“妈,我知道,但我担心维奥莱特。她需要——”
我走进厨房,抱着一桶塑料动物玩具,猛地放到你脚边。你跳了起来,盯着玩具。
“晚安,海伦。”我没法直视你。
第二天一早,你母亲在去机场前为我昨日偷听到的你说的话而道歉,仿佛她依然对你怀有某种责任。
“你俩一切都好吗?”
我不想让她担心。
“只是睡得不够罢了,没什么事。”
“抱歉,今天得你送她去看牙,好吗?”我弯下腰帮维奥莱特系鞋带。
“我十点有个客户要来,我来不及从城市的一边赶到另一边再回来。”
“你带她去办公室就来得及啊,给她些纸笔让她自己打发时间,之后再送她去上课。维奥莱特,这也挺好的,对吧?”
“天哪,布莱丝。”你揉了揉眼睛。萨姆昨晚折腾得我们近乎没合眼,他正在长牙。维奥莱特夜里老醒来时你总是睡得很好,可萨姆出生后你倒似乎睡不好了。“那就这样吧,来吧孩子,我们走。”
那天晚饭时,维奥莱特和我讲了这一天遇到的事,比如牙医办公室的宝箱,还有你办公桌上好玩儿的打孔器。
“然后我和爸爸还有他的朋友去吃了午饭。”
“哦,挺好,爸爸的朋友是谁啊?”
“珍妮。”
“杰玛。”你纠正道。
“杰玛。”女儿跟读了一遍。
“那人是你同事吗?”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的新助理,我开会时她和维奥莱特玩得很开心,我就邀请她一起吃了个午饭。”
“那挺好的,我都不知道你有了新助理。你们去哪儿吃的午饭?”
“一家有卖炸鸡柳的店!杰玛吃完饭后还给我买了冰激凌!她还送了我一块独角兽橡皮擦。”
“那你可真幸运。”
“她喜欢我的头发。”
“我也喜欢,你的头发很漂亮。”
“她的头发长长的,卷卷的。她还涂了粉色指甲油。”
高脚椅上的萨姆开始闹腾,小拳头塞在嘴里。维奥莱特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力:“萨米[7],够啦!你瞧,这是鼓!咚,咚,咚,咚,咚!”
“你会收拾的吧?”我问。没等你问答,我就带萨姆去洗澡了。
我在床上给维奥莱特讲故事,萨姆在我们之间抱着兔子本尼扭来扭去。
“再来一遍。”我合上书时维奥莱特说。总是再来一遍,我叹了口气,再次让步。萨姆用头碰着近乎喝空的奶瓶。不够,不够。你正在床的另一边换上牛仔裤。
“妈妈,萨米没喝够。”
“要出门?”
“去公司。”你说,“今晚有个提案得完成。”
“爸爸,走之前给我盖被子!”
你倾下身,挨个亲了亲我们仨人,带有目的的吻。萨姆举起空奶瓶。
“甜心,妈妈会帮你的,我得走了,对妈妈好一点,可以吗?”
“好。”
“萨米没喝够!”维奥莱特又说了一遍。
“爱你们。”你对我们说。
我坐在女儿床边,和她说晚安。最近她表现得那么乖,我还没有夸奖过她。我俩之间前所未有的平静日常竟被我视作理所当然,我几乎记不起萨姆到来前的时光,记不起我过去是个怎样的母亲。做母亲就是这样——仅着眼于当下,当下的痛苦,当下的释怀。
维奥莱特的脸渐渐长开,依稀可以看出长成少女后的模样,嘴唇圆润饱满,令我不禁想象她亲吻某个人,爱上某个人的样子。萨姆出生后的几个月来,她变了很多,也许真正改变的人是我,也许是我终于见到了她真实的样子。
“维奥莱特?我想告诉你,你最近表现得特别好。你对小弟弟非常温柔可亲,还乐于帮助他人,在学校也很友善。我为你骄傲。”
她很安静,若有所思。我关掉她的床头灯,弯下腰亲吻她。
“晚安,做个好梦。”
“比起我,你是不是更爱萨姆?”她的问题令我浑身骤然一软。我想到了你,想到她可能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亲爱的,怎么会呢?我对你俩的爱一样多。”
她闭上眼睛装睡,我看到了她扑闪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