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欲盖弥彰。内心越是想掩盖，反而越是惹人注意。
如果想用伪造的车票、月票在检票口蒙混过关，通常总是会被站务员当场发现，逮个正着。这看似神奇，其实站务员并没有逐一检查票面上的小字。那样较真的话，眼睛和神经都会吃不消，他们观察的是乘客的举止。
站务员注意的是那些看起来神色慌张、提心吊胆的人，只需要对他们的票格外仔细检查，就会发现违法的证据。这可以说是因职业特色而拥有的直觉。
警察的情况也一样。嫌犯总是四下乱晃，行动可疑，就仿佛刻意引人注目一般，所以同样一抓一个准。
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如果犯罪时丝毫没有作恶的意识，被逮捕的概率就会大幅降低，甚至有可能接近完美犯罪。不过，正常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才会有那句俗话。
我也拥有这种能力，可以敏锐地看出心里有鬼的人。不过，我不是刑警，也不是防止扒窃的监视员。
我现在没有工作，但以前在学校当过老师。作为老师我并不特别优秀，却以监考时善于发现学生作弊而出名。这大概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每次从讲台上望过去，看到直觉可疑的学生，我就悄悄走到他的座位旁，几乎百分百抓到现行。即使没能找到证据，只要把人留下来委婉地查问，他们也必定会全盘招认。
不过，有时学生哭着哀求我高抬贵手，并奉上金钱，我也就笑纳了。虽然有一阵子顺风顺水，进账可观，但后来被不作弊的学生探听了出来。想来他们是出于嫉妒吧。于是这成了我的污点，因此丢了饭碗。
这样一来，我很难再找到像样的工作。我觉得警方若肯雇用我这样的人，绝对能派上用场，但看样子此路也是不通。我索性心一横，一门心思奔了邪路。
我进一步发挥我的这种能力，精益求精地锤炼，然后有效运用。比方说——黄昏时分，我在街头漫步，走进一间酒吧。我一边小酌，一边留意着周遭。如果没发现合适的人选，我就走人。
不过，我总会有收获的日子，就像不良产品逃不过熟练质检员的眼睛一样。
那个倚靠在吧台的座位上喝酒的青年，就是我的目标。他情绪焦躁，坐立不安，明显一直在害怕着什么。为了消愁解忧，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而无论喝得多醉，也无法消除唯恐罪行败露的不安。尽管如此，青年依然频频举杯。
如同逼近猎物的猎犬一般，我舔着嘴唇来到青年身旁。
“嘿！”我招呼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年果然吓了一跳，就像打开盖子的恐怖箱一般，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发出无意义的短促惊叫，他双眼圆瞪，醉意全消，脸色煞白。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心里铁定有鬼。我看出他整个人都已呆住，于是不容分说地吩咐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我换到角落里的一个空桌位，青年仿佛被线拉扯着似的，也跟了过来。如果一个人没干亏心事，才不会这么乖乖听话。我心里越发有了把握，对在椅子上落座的青年说：“怎么样？你应该去自首，如实交代一切才是。”
青年剧烈地发抖，不只身体在发抖，声音也颤抖了。
“也……也许吧。您说的没错，可是，我说什么也做不到。光是想象我会被逮捕，成为别人的谈资，最后受到法律制裁，锒铛入狱，我就没法承受。想到一辈子就这样断送，还不如死了的好。”
青年的话等于主动承认他犯了要坐牢的罪。我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话虽这么说，你恐怕也没有勇气去死吧？”
“是……是的。请问，您是警察吗？”青年压低声音，战战兢兢地问。
我缓缓摇头。
“不，我不是警察。”
“那么，请您放我一马。我什么都愿意做……”青年拼命地哀求。我心头暗喜，看来钓上了一条大鱼。此人犯的事儿必定不小，是交通肇事后逃逸，还是对妇女施暴，抑或是更复杂的犯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依然摆出对万事了如指掌的口气，说：“如果你没有勇气自首，我可以替你报告警察。”
“啊，求您了，千万别这样。我渴望保持自由之身。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青年抽搐般地哭号着，眼泪也流了下来，看样子他不像是在演戏。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灵验。看透了这一点，我悠闲地说：“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考虑一下。”
青年松了一口气，问：“多……多谢您了，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不过，您要怎样考虑呢？”
“关于这一点，我今晚好好想一想，明晚我们还在这里碰头。”
“是，听您的。一切请您多关照。”
青年再三行礼。虽然他看上去还有些不安，但好歹算逃过一劫，比刚才显得精神多了。我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尾随在青年身后，查明了他的住处和姓名。隔天早晨我又比平常早起，等在青年住处附近。他一出门上班我就继续跟踪，弄清楚了他就职的公司。至此，第一阶段结束。
到了傍晚，我在约定的酒吧里等待，青年果然来了。他的神情表明他极其关切我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诚惶诚恐地轻声问我：“您想好了吗？”
“你确实说过，你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是的，您吩咐什么我都从命。不过您若是要钱，我就没法子了。但凡有钱，我也不会去做那种事……”
我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但我仍然一脸了然的表情，说道：“我明白。我不是要欺侮你，相反，我很同情你。我不会抓住你的把柄恐吓你，我是想帮你一把。”
“谢谢您。那么，需要我怎么做呢？”
“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过，你要是泄露出去，你的事也会曝光。”
“我知道。”青年毕恭毕敬地说。
驱使一个人做事最有效的手段，不是利用品德、威严或报酬影响他，而是抓住他的弱点。我郑重地说道：“实际上，我计划抢劫你的公司，需要你的协助。”
“什么……”
“不用这么慌张。我不会让你白忙活，一旦成功，我会分你一份好处。你只要有了一笔钱……”
我笑了笑，催促他同意。金钱是个方便的好东西，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即使遇到摆平不了的情况，也可以用钱来帮助自己逃走或者躲藏。
“原来如此……”
青年点了点头。如果他拒绝，就会身败名裂。
“这个计划如何？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你冒任何风险，完成后，你尽可以摆出被害者的姿态。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或是想出卖我也无妨，只不过那样一来……”
“我明白了。好吧，我已经下定决心帮忙了。”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至此，第二阶段的准备也结束了。
几天后，我一来到酒吧，青年便前来接头。他告诉了我他的公司存有大量现金的日期和时间。说完，他又加上一句：“正常情况下，那时我和同事在公司加班。您闯进来时，我会阻止同事反抗。”
看来青年已决定全力配合。他别无选择。
“好，拜托了。我这边也是两个人行动，应该不会失手。”
“到时您不妨对我动点粗，免得事后别人怀疑我和您串通一气。”
“也好。你该得的那份好处，我会在事成两天后，在这间酒吧交给你。”
商定之后，我们开始讨论行动的细节。
就这样，终于到了最后阶段。
我和一个同伙闯进青年的公司。由于事先已向青年打听过公司内部的格局，我们一路胸有成竹。来到保险柜所在的房间时，果然如青年所说，里面只有他和同事两人。
“嘿，给我乖乖听话！”
我一威胁，两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青年是在演戏，他同事却是真实的反应。青年制止同事说：“反抗很危险，赢不了的。就照他们说的，把保险柜打开吧。”
同事可能也省悟到，为了保护公司的钱搭上性命不值得，于是打开了保险柜。我命令道：“很好，把钱全部交出来！”
“全部都在这里了。”青年说。
我把钱装进预备好的提包里。
“听着，如果敢跟踪我们，决不轻饶！”
撤退时，我想起青年的叮咛，把他狠揍了一顿。为了不让他担上内奸的罪名，我只能这样做。至此，一切都很顺利，我和同伙平安返回。
两天后，我如约去了酒吧，准备给青年好处费。然而青年迟迟没有出现，他不可能不想要这笔钱呀……
终于有人出现了，但不是青年，而是警察。我被当场逮捕，带往警察局。怎么会这样？
到了警察局，警察对我说：“多亏那家公司的青年协助，我们才能逮捕你。自从他们公司被抢劫后，他凭借记住的劫匪相貌，在街头四下寻找，终于在这间酒吧发现了你，就马上报了警。”
警察说的应该是那个内应的青年。可是他根本没有找过我，因为这就是我们约定碰面的地方。但这样一来，即使我声称他是内应，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果是跟劫匪串通的人，不会在事成后不收好处，还出卖对方。
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那个青年应该是个有把柄的人，一旦曝光就会麻烦上身，所以才会听命于我。他是打哪来的不惜败露把柄的决心？难道是良心发现？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随着审讯的进行，我发现我抢到的金额比公司申报的被劫金额少了一大半。
青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的隐秘罪行，就是他挪用了公司的公款。经过巧妙的准备，他把那笔钱的失踪全部推到了我头上。此时此刻，他想必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然而，即使我揭露真相，也铁定不会有人相信我。
（李盈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