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人们经历了深刻的生活方式上的变革,所以躺卧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一方面,工人们的躺卧被限定在规定的空间和时间范围内,休闲娱乐也被纳入严格的规训之中;另一方面,人们不懈努力,以期借助可用的新技术,从细节上改进人们的躺卧,并更精确地监控躺卧者的姿势。
在不完全处于水平状态时,怎样才能减小背部的压力?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找寻介于坐和躺之间的理想姿势的一个重要动机就是解决常见的背痛问题,以及帮助因长期躺卧而背部受到损伤的卧床病人和残障人士。医生们也很愿意用机械设备做实验,希望能治愈病人背部的伤痛。一八二八年,来自纽约的詹姆斯·K·凯西发明了一种床架,并因此获得了专利。人躺在上面,可以无间断地、什么也不做地从竖直状态转变为水平状态。凯西称之为“休眠的平衡”,并声称该发明能纠正佝偻,前提是病人要每日接受两到三次这种治疗。如果病人要在水平姿势下度过很长时间,则适合使用更柔软的床板和床垫。如果我们相信专利登记时附带的说明,那么病人可以完全放松,甚至边阅读边接受治疗。
受刑还是医治?——詹姆斯·K·凯西的“休眠的平衡”
这种灵活的躺卧家具的前身是“床机”,它的床垫分为背部、大腿、小腿三个分区,最初还用笨拙的木铰链连在一起。“床机”技术在十九世纪后期日渐成熟,木铰链也换成了带有金属接头的构造。这种设计理念在可折叠的火车座椅、理发椅、牙科椅和手术台上也能见到。对机械师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极尽平稳地完成坐立与躺卧之间的过渡。例如,外科椅就应该能调整到坐立与水平状态之间的任何位置。一个来自一八八九年的模型由七个部件构成:头托和脚撑、两个可活动的臂托以及被分为四块的主体床面。一种金属躺椅的广告宣称,它能实现七十种不同位置的变换。一八九三年的芝加哥世界博览会展出了一种机械化的沙发。“世界上最好的扶手沙发。将沙龙、阅读、抽烟和倚靠用的沙发、卧榻及床结合起来,标准大小,可调节至任何位置。已售出超过八万件。”其制造商马尔克斯可调节折叠沙发公司热烈地赞美道。这类凭借奇思妙想设计出来的产物,使座椅在具备弹性之外还具备了可移动性,坐在这样的座椅上,身体能处于半水平状态。坐立、躺卧及各种中间状态原本相差很大,现在却找到了共通之处——当然,这也有赖于解剖学的进步加深了人们对参与坐卧的上百块肌肉的了解。
在美国,如今已服务了几代人的乐至宝躺椅就是这种传奇机械沙发的后继者。它看上去有些过时,能轻松扳平,也能旋转。这些形形色色的躺卧设备,正如理论家哈约·艾克霍夫所阐述的那样,表明了家具“像我们的皮肤一样”属于我们:“它们塑造了我们的边界。它们起到了延长手臂和双腿的作用,从而优化了我们的机能,并发展出了典型的属于人体的特质,由此我们相信,这些都是它们本该拥有的属性。”
在旅途中睡觉: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的卧铺车厢,一八四七年
在十九世纪,除了新的技术和材料之外,新的观测工具也激发了新式家具的诞生。运动——无论是人类的、鸟类的还是其他动物的——自古以来就是学者研究的传统主题,到了十九世纪,人们研究运动规律的热情更是空前高涨。英国摄影师埃德沃德·J·迈布里奇通过每隔半米放置一台照相机来拍摄运动中的运动员和马的运动轨迹,以此闻名于世。一八八七年,在加利福尼亚,他用了同样的方法拍摄穿着衣服或赤裸的人从躺下到起床的过程。就那时的技术标准而言,迈布里奇的定格照片无异于一次视觉的革命:在摄影的帮助下,人们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肉眼无法辨认的日常运动并将其拆分成各个步骤。
在美国,人们发明的多功能家具为中产阶级提供了舒适的居家环境,能避免那些往往非常狭小的住宅被厚重的传统家具塞得满满当当。同一件家具可以被当成椅子、沙发、床乃至柜子使用。有这样一种床,使用者可以时而把它转成垂直,时而摊平,时而向上翻或整个折叠起来——根据用途来变换形状,这既为当时的情境提供了尽可能好的躺卧条件,又将可供支配的空间利用到了最优。一种使用钢管制成的沙发,仅需几步操作就能变成床,它们是多功能家具不断发展的后继者,时至今日仍很常见。
这种枕头真的有用吗?为铁路旅行者设计的“便携枕头”专利
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火车卧铺车厢。对它们来说,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是个尤为紧迫的问题,因此它们也就成了革新床面转换方案的最佳实验场地。工程师和设计师在构思时参考了船舱的经验。在早期,他们在舒适度方面做出了显而易见的妥协:躺在模型上铺的旅客离天花板太近了,根本无法坐直,而下铺的旅客又离地板太近,只好任由经过的人的脚掌从鼻子前划过。传奇酒店品牌创始人乔治·M·铂尔曼为男士设置了吸烟卧铺车厢,为女士设置了无烟卧铺车厢。一开始,隔间里的床由绳子从天花板上吊下来——这种方案很快就被摒弃了。铂尔曼的竞争者西奥多·T·伍德罗夫设计了一种长椅,它们的靠背能翻转到水平方向。照这么一翻转,就有了两个卧榻。最初由美国人发明的卧铺车厢,随后于一八七五年出口到铁路的故乡欧洲。后来出现了所谓的“闺房火车”,连接了类似维也纳和慕尼黑等城市之间的交通。有个机智的家伙设计了一款便携小箱,只需几步操作就能变成床板,能让头和上身拥有舒适的睡眠姿势,只是它似乎没有得到广泛应用。
从下方喷汽:躺卧的桑拿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