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写这本小书是一个意外。

2019年11月份,《国家人文历史》的纪彭老师约我为司马迁写一篇小传,六千字。一不留神就抻到一万,尤其是,勾起了谈论许多话题的欲望。

12月,接受了一个关于如何打造“金课”的培训。因为我从不参加这种活动,所以很少见多怪,震惊于要打造好的课程,要完成那么多和教学无关的工作。

司马迁是不得不忍辱负重接受了“尊宠任职”。自己侥幸衣食尚有着落,就不必给自己添麻烦,还是赶紧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吧。

这本书很快写完了。


《失败者的春秋》

春秋是中国历史的青春时代,内外乱战,戎狄交侵,周王室衰微,诸侯国崛起,涌现出一群想要重整山河的霸主。刘勃起底纷繁的历史文献,勾画出一幅诸国兴亡变幻的画卷,也留下贵族时代最后的背影,重现了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挣扎和奋斗。


《战国歧途》

本书讲述自韩、赵、魏三家分晋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曲折故事。作者以《史记》《资治通鉴》《战国策》等史籍为底本,结合新近考古资料,多方比勘,考察了商鞅变法、长平之战等决定中国历史命运的事件,力求再现大变局时代的历史图景。

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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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司马谈对封禅方式的主张与汉武帝意见不合,因此被逐出了随行队伍;一种就是因为生病,汉武帝不愿意这样盛大的典礼有病人参加,而这又加重了司马谈的病情。两种说法于情理均无不合,不必强求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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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谈去世时,司马迁有没有在身边,《太史公自序》没有明言。但根据《封禅书》的描写,泰山封禅时,除了最关键的场合,司马迁基本都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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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今上本纪》。汉朝皇帝的谥号通常是两个字,绝大多数第一个字都是“孝”,所以这个“孝”字反而经常被省略掉不说。如汉孝文皇帝简称汉文帝,汉孝武皇帝简称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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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史料里,司马迁并没有提过自己是哪一年出生。学者们根据零碎的史料拼合推算,有若干种说法。除了正文这一说外,还有司马迁出生于公元前135年,即汉武帝建元六年的说法影响较大。但如果取公元前135年说,司马迁遭遇不少事情的时候,年纪都太小。用张大可先生在《司马迁评传》中的说法:“依中元五年说推导司马迁的行年,事事无碍;而依建元六年说推导司马迁行年多有抵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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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他的界定,政府是社会组织的一种,而不是作为和社会相对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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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列传》开头的那段议论不太好懂,疏通大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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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提到五个人,孟尝、春申、平原、信陵四位,是所谓战国四公子,都是喜欢养士的人。延陵一般是指延陵季子,也就是吴国的季札。他是春秋时代的人,对司马迁而言似乎不算“近世”,各种书上也没说他养士,所以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里非常奇怪。有学者认为这两个字是乱入了,也有人提出了非常迂曲的解释,这里就不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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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是秦汉之际鲁地的大侠。他生活很简朴,但特别乐于解救别人的为难,据说他“藏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掩护保全下来的豪士就有几百人,至于平庸之辈,更不知道有多少。这是正面说,站在官府的立场看,自然就是韩非说的“活贼匿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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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以来,有一股怀疑屈原是否存在的思潮,被称为“屈原否定论”。主要理由,一是战国史料中没有屈原的信息;二是《史记》对屈原的叙述,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前一种质疑角度,可以称为“滥用默证”。要认为史料中没提就等于不存在,前提条件是,史料保存要足够完备,而战国史料显然残缺非常严重。战国史的主干叙事中没有屈原,但空白足够大,把屈原的事迹加进去,并不会造成什么违和。

第二种质疑角度,一样说服力不足。主要是排比史料的话,会发现大多数所谓“自相矛盾”并不成立,确实矛盾的地方,也大多可以解释。

当然,某些关于屈原的传说,与历史上的屈原是否有关,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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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卖布匹的是灌婴,砀郡睢阳(河南商丘)人。不过砀郡和沛县邻近,所以也算在元从集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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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葛剑雄《中国人口史》第一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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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对这一点并没有明确记录,现代学者推断它最高大的证据之一是,史书中记录了东门宫阙三次失火,时间均在四月至八月,可能因为是制高点所以被雷劈。刘庆柱、李毓芳《汉长安城》,文物出版社2003年版,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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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很传统也很正统的观点。如西汉末的扬雄说“司马长卿窃贤于卓氏”(《汉书•扬雄传》),北齐的颜之推也说“司马长卿窃贤无操”(《颜氏家训•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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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助的故事详见本书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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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作严助,是因为避汉明帝刘庄的讳,庄改为严。那个年代包括著名的庄子,都一度被改名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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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编故事最容易穿帮的地方,一是乾坤挪移,二是时间错乱。

朱买臣对老婆说,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五十当富贵。这段对话过后几年,朱买臣到了长安城,终于咸鱼翻身。假定他自己的预言准确,得汉武帝赏识那年是五十岁。然后我们获得了一个精确的时间,元朔三年(前126年),朱买臣与公孙弘有一次辩论,也就是公元前126年,朱买臣至少五十岁。朱买臣回会稽郡后,“居岁余,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击破东越的时间也是明确的,在元鼎六年(前111年)。

所以朱买臣任会稽郡守的时间是元鼎五年(前112年),从朱买臣进入仕途到他回家乡当官,中间隔了至少十五年。朱买臣和妻子重逢的时候,至少已经六十五岁。这把年纪的老人家上演这个故事,画风实在有点尴尬。还有个更大的问题,朱买臣死在张汤自杀后不久,大约是元鼎二年。破东越的时候,朱买臣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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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丁《司马迁生年考——兼及司马迁入仕考》,《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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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福《鲁滨孙漂流记》,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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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先生有一篇《论武大郎》可以参考。引一小段:“我是一个小城市里生长的,那城里的事情有许多我都熟悉。低三下四的穷家小户,比如差人、打鱼佬、裁缝、厨子、皮匠、剃头佬、武大郎的同行等等,女人常常不好看。如果有好看的,不管是老婆也好,女儿也好,首先就一定要偷人;不偷只算例外。偷同等地位的不是没有,多数却是偷那些有钱有势人家的少爷或店铺老板。其次是逐渐把偷偷摸摸的事变成公然;再就变为职业,原来的职业反变为副业,或者根本放弃。穷家小户的美人儿,总是老爷、少爷、先生、老板们宠幸的对象,或者共同荣幸,或是独自宠幸,例外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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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免通娩,免乳就是生育,大故是指凶灾。这句是说女人生孩子风险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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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汉武帝宠信卫子夫之前的举动是“更衣”,而更衣是上厕所的意思,所以两人发生关系的“轩”,很可能是指厕所。厕所何以叫“轩”,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释:皇帝外出的时候,如果使用随行车辆上的厕所,无论舒适度还是安全性,都可以大为提升。有屏障的车叫作轩车,带有厕所的轩车,则叫溷轩。“轩中得幸”一句里,轩就指溷轩。汉代的溷轩可以制作得多么宽大奢华,可以参看闫爱民、赵璐《“踞厕”视卫青与汉代贵族的“登溷”习惯》,《南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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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抄写在竹简上的时代,《史记》这样一部大书,在传播过程中,很容易发生一些篇目丢失的情况。褚少孙是西汉后期的博士,他读到《史记》非常喜欢,就补充了一些内容。当然,胆敢把自己的文字放在司马迁的作品旁边,难免会被衬托得颇显不堪。褚少孙又很诚实,在自己所补的内容前面,都会加上“褚先生曰”的字样,哪些是他写的一目了然。自古以来,他遭到了很多嘲讽,不过平心而论,他的功绩还是不小的:第一,确实补充了一些史料;第二,如果不和司马迁比,他的有些文字,其实还算不错。比如钱锤书先生就认为,他只是见识差劲,讲故事的技巧还是相当可以的。(详见钱锤书《管锥编》册一第300页“褚先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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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平原君当然不是那位著名的战国公子。汉代女性获得封爵,往往称“君”,汤沐邑是平原县的女性,都会被称为平原君。汉武帝的外婆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命好,可以参看《读库1902》中拙文《窦婴田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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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故事》号称是班固的作品,其实是一部关于汉武帝的世代累积型的小说。古人所谓“小说”,含义有点类似于今天说的花边新闻,即较有趣味但不必较真的事件,但理论上讲也是不应该虚构的。以今人的标准看,书里混编在一起的内容,按年代分,有些就产生于西汉,有些则是后人编写的;按内容性质分,有些比较朴实,有些完全怪力乱神。所以怎样处理这部书里的材料,是一个相当麻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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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蒙、司马相如开通西南夷道的时间表,《史记》交代得很不清楚,历来争论极多。本节采用熊伟业先生考证的结论。(参考《西汉唐蒙、司马相如通西南夷的两个问题》《西汉唐蒙、司马相如通西南夷年代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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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一提,当时嫪、樛、摎几个字是通的,大家又都是邯郸人,南越这位摎太后和著名的嫪毐应该是来自一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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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代,将军的地位排序,由高到低:大将军,骡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将军,然后才是各种杂号将军。当然,杂号将军的名称往往听起来反而比较威猛,比如骁骑将军、伏波将军、横海将军等等,后世还有龙骧将军、虎威将军之类。楼船将军也是杂号将军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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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论杨仆击朝鲜楼船军“从齐浮渤海”及相关问题》,《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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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函谷关以西称为关内,以东称为关外。因为朝廷在关内,所以关内说起来就是比关外威武霸气。司马迁就是典型的关内人,所以《货殖列传》里,他提到关中的形势和物产、资源,语气特别自豪,还瞎吹了几个牛。

有一个关于杨仆的传说。杨仆是函谷关以东的宜阳人,他上奏皇帝说,自己以做一个关外人为耻,希望能把函谷关往东迁移三百里,把自己的家乡变成关内,重新修筑城关的费用都可以由他支付。因为杨仆多次立有大功,汉武帝同意了他的请求,而新多出来的这片关内土地,被命名为弘农郡。

汉武帝把函谷关从河南灵宝迁到新安,是在元鼎三年。当时杨仆还没立过什么功劳,东迁函谷关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所以这个故事并不可信。但这个传说影响很大,是古诗文中常见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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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勇《秦汉政区与边界地理研究》,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18-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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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威王时代,秦国是不可能有实力夺取楚国的巴蜀、黔中地区,从而截断楚国本部和西南地区的通道的。所以相信庄蹻王滇的说法,也必须把时间往后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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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照龚泽奇、王晓贵《中国军事财政史》总结的相关内容分析得出的参考数据:汉朝士兵每个月的衣食标准:粮1石8斗,粮1石100钱;盐0.03石,盐每石1500钱;一匹马每月粮食消耗21.6石。则四十万士兵每月消耗的粮食合7200万钱,食盐合1800万钱,养马费每月合21600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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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官方规定的铜钱重量不断改来改去,史书记录的就有八种,现实中还要更复杂,“其实千变万化”。参看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68页。这本书虽然老,有些具体考据也可能过时,但直击问题核心的论述方式仍然极有启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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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汉简记录说一辆价值一万钱,这当然不能反映复杂的市场行情,只能做个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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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事例如:汉武帝初年的名臣韩安国,曾经犯法下狱,受到了狱吏的羞辱。韩安国说:“死灰独不复然(燃)乎?”狱吏回了一句:“然即溺之。”再敢烧起来我就撒泡尿浇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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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平准书》没有提供精确的时间表,学者们像做拼图一样,把《史记》《汉书》里边边角角材料拼起来,得到这样一个过程:告缗政策的颁布,是在元狩四年(前119年),但没有能够落实;杨可主持告缗在元狩六年(前117年),受到另一位酷吏义纵的阻挠,义纵认为检举者是“乱民”,还逮捕了杨可的使者;之后汉武帝以“废格沮事”处死义纵,此事无疑大大减小了告缗的阻力;元鼎三年(前114年),朝廷再次下告缗令,告缗工作才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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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法律写在二尺四寸长的竹简上,也只有法律和经典才会用这么长的竹简。汉尺的二尺四寸当周尺三尺,所以叫“三尺法”或者简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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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中国法律史不至于这么黑暗。“令”变成“律”有复杂的程序,不是老皇帝去世就自动升格为“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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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开凿的昆明池在今西安西南斗门镇东南。挖掘时发现了大量的黑土,佛教传入之后,人们普遍接受的解释是:这是上一次世界毁灭时的“劫灰”。今天的考古工作者则注意到,这里刚巧也是西周的镐京遗址,这些黑土可能是周人留下的灰坑一类的生活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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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辅黄图》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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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汉长安宫殿的著作很多,这里推荐王南的《汉家陵阙》,读库出品,新星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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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王贡两龚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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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勇《建元与改元》,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4-27页。,汉武帝何时开始正式使用年号,是一个后世一直在争论的问题。辛德勇教授此书无疑有拨云见日之功。但个人觉得他最大的贡献,还是解决了许多史事究竟发生于某年的问题。至于汉武帝究竟何时开始使用年号,以及是否每个年号都和天瑞有关的问题,他反而低估了古代政府工作的粗暴和混乱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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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义田《汉代简牍的体积、重量和使用》,选自《地不爱宝》,中华书局2011年版。

[←45]

王子今《汉武英雄时代》,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76-1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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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乐书》:“又尝得神马渥洼水(在敦煌一带)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丞相公孙弘曰:

黯诽谤圣制,当族。’”但汉武帝获得大宛马的年代,公孙弘和汲黯早已去世,而且汲黯也没有担任过中尉。作为同时代的人司马迁不大可能犯这种错误。所以这一段很可能是后人根据刻板印象创作的:汲黯是让汉武帝堵心的耿直男孩,公孙弘是进谗言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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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巨平《传闻还是史实——汉史记载中有关西域希腊化国家与城市的信息》,《西域研究》,2019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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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中学语文课学习和战争有关的古文时,总结文学上的优点,几乎一定有一句:“详写战前准备,略写战争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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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杨方《盛世启示录》,中国方正出版社2011年版,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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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说到建章宫,常以为是太初元年(前104年)兴建的,实际上更可能是很早就有的一个小宫殿,太初元年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或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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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或《李陵浚稽山之战与汉代的战术后勤》,选自《中华文史论丛》,2015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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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李广苏建传》,先讲李广家族的事迹,李陵的故事排在最后,然后是苏建家族,苏建本人的传记只有不到一百个字,接下来就开始苏武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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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亲进宫是元鼎六年(前111年),去世早于太初元年(前104年),他出生的年份只能在这个区间内。由于他的儿子看起来像生于公元前92年左右,可以往前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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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袁传璋教授的相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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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结局是谋反被处死,因此到东汉被马家嫌弃,不许姓马,所以《汉书》作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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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诗铭《西汉武帝晚期的“巫蛊之祸”及其前后——兼论玉门汉简〈汉武帝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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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资治通鉴》也引用了,司马光还加了评语,但这类话和那些来路不明的内容放在一起,结果让《通鉴》里的太子成了很难自洽的半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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