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洗完三个玻璃杯加一个马克杯后,我把它们移到沥水架上。还在煮饭的电饭锅扑哧扑哧地吐出水蒸气。我擦了擦手,回到客厅,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倒理躺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翻着电影杂志。
——终于无事一身轻了啊。
留下这句话后,委托人便一边哼着廉价诡计乐队的It AllComes Back To You一边回去了。穿地也和他一起出了门。她向我们打听最近的咖啡馆在哪里,可是我们也不知道,最后又被她(相当重地)踹了小腿。
五年没见的这两个人,到底会说些什么?以后又会如何呢?穿地会逮捕他吗?还是会让他逃走呢?哪怕让他逃走,以后美影也总会出现的吧。无论如何,以后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我在那个一头卷毛的人旁边坐下。倒理把脸藏在打开的杂志里,只能看到他手里的笔在时不时地写着什么,大概是在玩杂志里的字谜游戏吧。
“模拟电视机时代,在节目结束之后播的东西。假名六个字。第一个字是S。”
“……沙尘暴?”
“字数不够。”
“嗯,那雪花噪点?”
“雪花噪点吗?”
“这是正式名称吧。”
“还有这么脏的雪啊。”
他的笔再次动了起来,马上又停下来了。他以这种姿势写字很痛苦吧。我已经想象出那写得乱七八糟的格子。可是就算再难看,只要写出答案就好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问了,”倒理的声音穿过杂志传了过来,“你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呢?是为了搪塞过去吗?”
“答案是几个字?”
“几个字都行啦,不过拜托你简短点儿。”
“……是为了不搪塞过去吧。”
如果不将门锁上而直接离开,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嫌疑人。如果这样,可疑者闯入的说法——就能够成立了。
我大概,就是讨厌这样的结果吧。
我希望将这些事件的范围,保留在我们几个人当中,也期待着可以赎罪。美影也好,穿地也好,醒过来的倒理也好,我希望他们能够看破整个事件。我的心中存在着这样的矛盾。
可是说到矛盾,我也想要听听他的。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就是凶手的事呢?”
是我割破了倒理的脖颈。如果用棒球中的打线来形容人所遭受的暴行,那倒理遭遇的无疑是四号投手级的。
然而倒理却从来都没有责备过我。他从在医院醒来的瞬间,不,从我割破他脖颈的瞬间就这样决定了。哪怕被人问起凶手是谁也不回答,每每被问及便岔开话题。明明知道是我干的,却一直庇护着我。
“不可解专家应该明白这一点吧?”倒理干巴巴地回答,“我也不想让你成为犯罪者啊。”
我不禁侧身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马特·达蒙式的笑脸。
我靠在沙发上,发现镜片上沾了我的指纹。我把眼镜摘下,因为找不到眼镜布,便用衬衫一角擦了起来。结果没有擦干净,反而让污点更大了。
“我们大概都是笨蛋吧。”
“你现在才发现吗?”
他用充满自嘲意味的声音说。我裸眼看过去,却只能模糊地看到倒理的轮廓。不过就算戴着眼镜,也无法穿过杂志看到他的脸。
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呢?
五年前的秘密已经暴露了。作为当事人的我们,从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答案,所谓的解谜也不过是形式上的确认罢了。可是,我感觉有什么裂缝出现了。那些一度被我们埋藏的东西,还能够安然无恙吗?说起来,倒理希望修复它吗?
我一边迷惑着,一边想要出声时——
咣、咣、咣咣咣。
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们的起居兼办公的侦探事务所门口的玄关处,没有安装对讲机,也没有门铃和电铃以及门环。
因此来访者必须直接用手敲门。
咣咣咣、咣咣……咚、咚,敲门声继续响着。
“最开始的敲门声带着疑惑,”是合上杂志的声音,“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敲门的间隔声很短,所以应该是慌慌张张的。但另一种敲门声却是弱音。大概……”
“是小孩子吧。在学着家长一起敲门。”
“是带着孩子的焦急客人,一般来说普通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登门。”
“也就是说——”
“是委托人。”
我重新架好眼镜。模糊的世界恢复了原样。
而我旁边的倒理笑了起来。
虽然是恶魔般让人不太舒服的笑,我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他那张比家人还要让我看厌的脸,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笑容。
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着耸了耸肩,从沙发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