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真实的姓名
在那不勒斯“仁慈山教堂”美术馆陈列的画作中,有卡拉瓦乔的名画《七件善事》,还有一幅作品很吸引我,每次一有机会我都会去看。这是一幅小小的修女像,她双手合拢,眼睛紧闭,一副心醉神迷的表情。右边的标牌上写着:这是《孤独的圣母》,十七世纪一个无名氏的作品。从少年时代起,我就很喜欢“无名氏”这个词,这就意味着,对于那个创作出了这幅画的人,我只能通过眼前的作品了解他。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启发,我可以单纯面对一部作品,不用考虑它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创作的。在我眼前只是一个人的作品,这幅作品凝聚了他的创造力。他排除了利用自己时间的许多其他可能,琢磨如何运用颜料和色彩,最后在画纸上呈现出一个女人祈祷的形象。他身上还承载着绘画的传统,运用自己的所有聪明才干,忘我地进行创作,最后绘制出具有个人色彩的画像。我越看这个修女的样子,眼前就越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十七世纪的“无名氏”。我对这位画家的了解不是通过他的身份信息,也不是通过他的生活经历,而是通过他的表达方法。在他的表达手法中,我看到了另一个完成的故事。这是他作为艺术家的故事,也就是他的审美,他选择顺从还是违反,他的创作才能、图像的章法和布局,还有他呈现出来的感情。在艺术作品的空间里,传记和自传呈现出来的真相,和一份简历或一份收入申报表呈现的事实截然不同。在这个空间里有——也应该有——一种虚构的自由,它可以违反生活中一些普遍的事实。对我来说,在历史和生平层面,《孤独的圣母》的作者很陌生,但他作为艺术家,我却很熟悉。我熟知这位画家的创作,为了方便起见,我可以给这位画家起个名字,比如说一个女人的名字。这绝不是一个艺名,也就是说一个假名字,这是她唯一真实的名字,对应的是她的想象力,她对艺术的操控力。任何其他标签都会是一种干扰,可能将会把作品排除在外的东西带入进来,妨碍它漂浮在艺术表达的长河中。当然,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其他艺术家,我们错误地以为,他们不是无名艺术家。如果我必须把“卡拉瓦乔”这个名字贴在《七件善事》这部作品上,而在户籍上,卡拉瓦乔记载的名字叫米开朗基罗·梅里西。那么,我宁愿大部分时间和卡拉瓦乔在一起,而不是和梅里西在一起,因为梅里西可能会蒙蔽我的双眼。
2018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