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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午休的时候,国丸从工厂出来找小枫。因为工厂断断续续有订单进来,他一直忙着工作。国丸从寺町商业街进入参道,来到澄子的章鱼烧店所在的那条路,他在这里找到了小枫。

她端坐在水泥地上,把装有章鱼烧的竹船盒子放在长凳上,正用牙签叉着吃。长凳平常是客人在等章鱼烧烤好或者吃章鱼烧时坐的,因为小枫当时还小,长凳上的章鱼烧比她的嘴都高,所以她始终用力往上抬着下巴。

突然,国丸感觉糟糕,内心被某种感情击中了。他背过身去,逃离了现场。他回到寺町商业街,躲到没有行人来往的小巷里,用手扶着湿湿的墙壁。这个小巷宽约一米,平常只有半井家才会使用。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然后他把额头缓缓地贴在灰浆墙上,开始思考。国丸问自己,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小枫坐在水泥地上就着长凳吃章鱼烧,自己的内心会大受冲击,眼泪夺眶而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对小枫而言无疑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可对于国丸来讲,这是一个让人止不住流泪的景象。

国丸在小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痛苦经历。小时候他真的很痛苦,没有大人可以商量,学校的老师也根本不靠谱,就连负责小城事务的大叔,也只关心比他棒球打得好的小伙伴。

最不靠谱的是自己的母亲,这让国丸很痛苦。她一点也不温柔,对事物的理解总是差强人意,大条又不细心,一切都是那么不着边际。让国丸头疼的是,平常母亲都是笑盈盈的,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要么带有攻击性,要么就抱怨个不停。

国丸一直在想,自己也没有给母亲添麻烦,母亲讨厌自己吗,或者她天生对事物的看法有偏差?她没有感情,又或者她脑子不好使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学习成绩不好吗?或许母亲对这件事不满意。国丸因此总是孤单一人,在班级里,有时他也会想出别人想不到的好点子,受到老师的表扬。但较为出色的表现也就这些,他不爱学习,成绩没有其他同学好。

成绩不好就得不到老师认可,体育不好就交不到朋友,两方面都差的孩子基本就会被孤立。因此,国丸没有好朋友,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对着墙扔球,或者坐在河岸上眺望小河。

国丸在小枫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可他不愿意这样想。他不想出于对自己过去的怜悯而去关怀这个孩子。他只想努力成为小枫眼中的一个善解人意的大人,他不想让小枫也经历相同的痛苦。

国丸认为自己了解小枫日常生活中的快乐与痛苦,虽然小枫不把这些挂在嘴边。尽管如此,国丸认为只要想起过去的自己,就可以洞察小枫的心理。而且,亲眼看到她的脸,就大概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有些时候,还是冷不防地会出现超乎想象的心灵冲击,而且完全不能预测。为什么会替她悲伤,为什么看到那种情况就会流泪呢?

国丸努力不让自己产生可怜小枫的情感,因为他小时候最讨厌“可怜”这个词。他不想让自己堕落,不想像阿姨们一样带着一副施舍的样子,展现优越感。那种傲慢的态度对于开朗努力的小枫来说是不礼貌的。

可是刚才自己是不是不由得认为那孩子可怜了?生活贫困,缺乏父母关爱,没有朋友,即便如此,还能乐观面对。看到那孩子的行为举止,自己刚才在这种堕落感情的束缚下流泪了吗?国丸在自我反省。

国丸难以容忍自己分不清感伤主义和低级的自恋,那种觉得自己很可怜的、俗气的多愁善感,可能过去自己就是因此才饱受折磨的。

事情还没弄清楚,总之刚才在突发情感的支配下,没能阻止泪水涌出。虽然不知道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但可以确认的是这种感情很痛苦,痛苦得不得了。有时看到小枫会伤心痛苦,而这种感情跟自己小时候的记忆无关。

国丸独自一人去高岛屋商场,给小枫买她想要的大型过家家玩具,店员将玩具包好后系上丝带,还给了他一个信封。信封里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一些像小石子的东西,还有一张纸写着“圣诞老人收”。信封背面写着:“用真挚心意,换孩子笑容。谢谢!”

国丸还是有些犹豫。尽管他知道小枫孤独无助,生活也不充裕,可他并没有资格去同情或帮助小枫。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住在对面的毫不相干的二十五岁青年。小枫的问题说到底是她父母的问题,国丸无权干涉半井家的家务事。

然而,当他看到小枫端坐在水泥地上,一个人默默地吃着放在板凳上的章鱼烧时,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国丸暗下决心,自己要成为小枫生命中第一个圣诞老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件事做定了。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神灵告诉他用自己的鸟居放手去做。想到这里,他的内心豁然开朗。同时他自问自答,一切准备就绪了,难道要眼睁睁地错失机会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不能放弃。如果放弃的话,将来肯定会后悔。

一般情况下,圣诞老人是只有孩子的父母才能扮演的角色。因为房门上锁后,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更何况要把礼物放在孩子熟睡的枕边,这就更难了,所以一般只有骨肉至亲才能做到。

如今,国丸已经掌握了出入半井家的方法。只要他从下班时把工厂的两台电扇打开就可以了,这样他就可以在凌晨奇迹般地拥有通往小枫枕边的桥梁。

要是没有发现这个神奇的方法,他早就放弃去半井家当圣诞老人的计划了。原本他想过把礼物交给小枫的母亲澄子,并请她代为转交。当时他想,如果澄子不答应的话,也只好放弃,毕竟不能强行去别人家。

如果澄子能接受国丸买来的礼物,那她自己就会扮演圣诞老人。可是因为丈夫强烈反对,所以她就不能扮演圣诞老人。

国丸对身为人妻的处境深有体会,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旦丈夫使用暴力,妻子这种生物就会开启自我催眠模式,明知道女儿说对圣诞老人不感兴趣是假的,可她还是会选择相信谎言。这种情形国丸见过很多次,母亲不可能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可是她们就是陷入这种难以理解的心理状态之中。国丸想,既然这样,可能只有让真的圣诞老人去才可以。

因为一楼卧室睡三个人太挤了,所以小枫现在一个人睡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夫妻关系破裂后,澄子有时也会在二楼睡觉,可这样一来丈夫就更不高兴了。因此小枫基本上都是一个人睡在二楼,这对国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如果孩子父亲躺在旁边就太危险了,也不能靠近枕边送礼物。

国丸的计划是这样的,他沿着鸟居进入对面房子的二楼后,回头将窗户的月牙锁锁好,同时把靠近寺町商业街一侧的窗户也锁上。然后,走进小枫的卧室,把礼物放到她的枕边。最后下楼从一楼的后门出来进入小巷。

后门如果是锁着的话,从外面只能用钥匙才能打开,而里面因为是按键上锁,所以只要转动把手就能轻易打开。

上锁时只要按一下按钮,然后把门关上就完成了,很简单。要想从外面再打开,就必须用钥匙才行。

然后,他再绕道去工厂把大型鼓风机和换气扇的电源关闭,回到房间,这样计划就完成了。如此一来,半井家二楼窗户的月牙锁也不会转动,直到早上,一直保持上锁状态。

也就是说,在楼下的门窗以及二楼的所有窗户都保持上锁状态的情况下,圣诞老人穿墙来到家中,把礼物放在小枫的枕边后离开了。并且半井家连烟囱也没有,这种事情只有真正的圣诞老人才能做到。

平安夜当天午休时,国丸在澄子工作的章鱼烧店周围徘徊,等待与小枫在此相遇。不久小枫出来了,国丸连忙从后面追上去。

“小枫,今晚圣诞老人会来找你哦。”

“真的吗?”孩子回头,两眼放光地问道。

“真的。”国丸用力点头回应,并且补充道,“圣诞老人道歉了,他说前些年走错路,忘记给小枫送礼物了,对不起。所以,期待明早的礼物吧。”他说完后立刻转身跑回了工厂。

傍晚时分,工作迟迟不能结束,临近晚上八点,终于下班了。国丸从铸型中取出风铃和茶壶放在板子上,把用来风干的大型鼓风机和换气扇打开后离开了。

如此一来,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打开风扇,而不是为了爬到半井家的二楼房间。如果没有风干产品的必要,住在休息室的社长可能会把鼓风机关掉。一旦风扇停了,他就进不去半井家了。

工作结束后,社长立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概今晚又要去哪里喝酒吧。

国丸来到熟悉的定食店,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朝墙边望去,看着自己给小枫买的礼物,躺在床上开始思考。

礼物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小枫,之前没给你送来礼物,非常抱歉。——圣诞老人”。国丸清楚地知道小枫收到礼物会多么开心,因为他自己就有过这样的记忆。

就在这时,他听到微弱的敲门声,虽然他觉得很奇怪,但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表,时间是十点多。因为不记得这个时间会有访客,所以他怀疑是有人敲错房门了,也就没有理会。

沉默片刻后,又听见咚咚咚的小声敲门声。

“谁啊?”听到回应后,门外有人说了句:“开门。”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小声。吓得国丸从床上跳下来,连忙跑过去把门打开。只见澄子站在外面,背靠柱子喘着粗气。

国丸问道:“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澄子简短地说了句:“让我进去。”仔细一看,发现她脸颊绯红,明显是喝醉了。她一下子撞到国丸身上,然后咣当一下倒在门口的榻榻米上。澄子身材胖胖小小的,倒在地上后短裙向上撩起,几乎露出整个大腿。

“我跟我老公分开了。”澄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

“大吵一架后我去喝酒了。”很明显她喝醉了。

她接着说道:“我不想回家,让我住在这儿吧。”

看着澄子痛苦的样子,国丸把她抱到了床上。把她安顿好后,国丸用外套把给小枫的礼物盖住。送圣诞礼物这件事是国丸擅自决定的,澄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国丸给澄子盖上被子后,她便闭上眼睛,发出平静的呼吸声,国丸以为她睡着了。他只好拿来两个坐垫铺在地上,准备将就一晚。因为他只有一床被褥和一条毛毯,所以他把墙角的油炉点上,好让房间暖和起来,这样一条毛毯也能睡。因为还没熄灯,所以房间还很明亮。

狭小的房间只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很快整个房间弥漫着澄子呼吸的酒气。看情况两人也不能进行正常对话了,国丸干脆靠在墙上开始想事情。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澄子开口了。

澄子问:“喂,怎么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国丸回答道:“没有,怎么可能。没事儿。”

澄子又说:“我要跟我老公离婚。”

沉默片刻后,她又强调了一次:“你听到了吗?”

过了一会儿后,她说:“啊啊,好热!”看到澄子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国丸想是不是应该把暖炉熄灭。

澄子的短裙似乎在被子里向上卷起,整条大腿露在外面,可以看到她的长筒袜和吊袜带。

她说:“这种男人,真是无药可救。亏你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管理二楼那家店太累了,阿姨们都不听我的。”

这一瞬间,国丸恍然大悟。因为早上二楼卖场窗户的月牙锁总是开着,所以澄子认为是上晚班的店员反复叮嘱也没用,总是忘记上锁。

国丸问她:“喝水吗?”

“嗯。”她立刻回应道。

国丸很紧张,接水时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曾经想象过澄子的裸体,如今的情形让他难以自制。国丸明白,要是澄子想要那么做,他一定会把持不住。另一方面,他又想要进行反抗,因为他怕玷污了自己对小枫纯洁的感情。

澄子坐起来把水喝了,又说了句“好热”后,粗暴地脱掉了高领毛衣,露出吊带衬裙和文胸,以及丰腴的胸部。国丸抱怨道,为什么自己对小枫的没有杂念的感情和对她母亲裸体的欲望不能分开发生,要是这两种感情在不同时间出现就好了。

国丸回想起刚才澄子那诱人的双峰,内心不禁蠢蠢欲动。可是,转念想起小枫可爱的笑容,刚才的欲望马上就消散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对母亲的感情与对女儿的感情无法并存。

最终,国丸抱住了澄子。这个瞬间对于国丸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澄子的身体比想象的更丰腴,更年轻,而且激情又湿滑,一切都是那么超乎想象。国丸很惊讶,大脑一片混乱。

澄子反应很强烈,发出的声音令人担心是否会被人听见。她娇喘着反复确认国丸的感情,澄子说她以前就很喜欢国丸,而国丸也因为真的喜欢对方很久了,所以他也回应说喜欢。

“我们把小枫接过来三个人一起生活吧?”澄子喘息着问道。国丸不顾一切地点头同意,因为这种生活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所以他没有任何异议。

凌晨两点,澄子起身坐在褥垫上。

“虽然我老公不会回来,可是如果邻居们看到我明天早上从这里出去,那就糟了。”澄子说着便赤裸着身子慢悠悠地穿上衣服站了起来。

“我会尽快找到房子,从那个家里搬出来,到时候你会来吗?”澄子抬头望着国丸问道。

看到国丸点头后,她满意地笑了。

“明天见!”澄子放心地朝门口走去,国丸跟过来送她。

突然澄子转过身,抱着国丸亲了一下,然后轻声耳语道:“你好棒,感觉真好。”说完便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的。她下定决心与丈夫离婚,然后带着女儿跟比自己小七岁的男人开始新生活。而今天晚上,她终于下了赌注,结果也如她所愿,一切顺利。

国丸站在窗边,看着澄子踉踉跄跄地回到对面的房子里。曾经他以为自己对澄子的憧憬是不应该的,而如今澄子已经属于自己。想到这里,一种幸福和喜悦之情就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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