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得很高，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把我从睡梦中晒醒。我慢慢、慢慢地睁开眼睛，以免扯到纠缠在一起的睫毛。手机显示已经是中午了，睡了这么久，为什么我的身体依然如此沉重？浑身酸痛，就像被狠狠打了一顿。我听见地板上传来的呼吸声，一瞬间，昨天发生的一幕幕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我翻了个身，看见利奥，他还躺在地板上的睡袋里睡着，双眼紧闭，像个孩子。阿希拉靠着墙，双腿伸直，盯着电脑屏幕，眉毛下投射出深深的阴影。昨晚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我去睡觉时她已经像这样坐着了。她肯定已经坐了一夜。
昨天晚上我们其实没必要待在一起。利奥可以跟他可怜的泪汪汪的妈妈一起去克洛艾姨妈家，阿希拉可以回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最后，我们谁都不想跟其他人分开。大家待在一起感觉更安全，仅此而已。我们没有谈论亚伦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谈论阿希拉所做的事情。我们只想待在一起。最方便的地方就是我家。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了娜奥米，她要是知道她姐姐在我卧室里过夜肯定吓坏了。还有萝丝。二十四小时过去了，我不知道她都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很奇怪，很不一样，就像她去了月球。
看着利奥的胸口起起伏伏，我心里却在想萝丝在做什么。在过去这一年的每一天，只要一起床我就能清楚地了解她的动向。但今天她却不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对她、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的事情，她却不在这里，而且……她很可能跟他在一起。他可能正在利用她，这个想法几乎要杀死我。阿希说，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但阿希也正忙着处理自己的情绪。万一阿希错了呢？
利奥的手机就在他身旁的地板上，从睡袋里露出一角。我看了阿希拉一眼，她还忙着看笔记本电脑屏幕。利奥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捡起他的手机。我不知道他的解锁密码，但能看到手机上跳出的信息提示。毫无疑问，有五条来自萝丝的消息。我看不到全部内容，只有开头几行。
嘿，傻瓜，你昨天忙什么呢，一切都好吗？我去……
利奥，你在附近吗？我真的需要和你谈谈……
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该怎么想。我真不知道怎么……
我希望你能回复我，你对我有意见吗？
利奥，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密码可能是他的生日。”阿希拉低声说，我吓得手一抖，赶紧把手机藏起来。我抬头一看，她正看着我，脸上挂着个怪怪的微笑。“如果你想打开它的话。”
“我不想看他的手机，”我说，“我只是以为是我的手机。睡糊涂了。”
“萝丝在她所有的社交账号上都发了同一个内容，说是原谅你了，你们两个和好了。”
“是吗？”我开心地坐了起来，“她看起来一切都好吗？她不像是……像是……你知道的？”
“据我看来，还好。”阿希说，“这家伙藏得很严实，我没法查出他的身份。我希望今天可以打开娜伊的手机，看看里面有什么线索。”
“阿希……如果我们不去报警，让萝丝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他昨晚在暗网上发布消息说他们只是接吻和牵手，他想向她证明他有多关心她。他说再过一个礼拜，她就跟定他了。他说到时候他就会下手。设置一个视频链接以及其他的东西。”
“哦，天哪。”我伸手捂住嘴巴，一股苦苦的酸水涌上喉头。这是真的，真的发生了，就像陷入了一段十五分钟长的恐怖电影，这个片段被不停重播着。“哦，天哪，阿希……”
“听着，别担心。”她冲我迅速笑了一下。我还没看清，笑容就消失了，但已经足够安慰我了。“在那之前我就抓住他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睡了没有？”
“在做完这个之前，我是睡不着了。”她看着我说，“我的意思是，我确实打了个盹，不想挑战身体极限。但如果我想抓住他，就得分分秒秒地盯住。我想要他的邮箱，想要他的云端，想要他的电脑访问记录，想要一切。”
“这是非法的，你知道的。”
“当然，”阿希拉扬扬下巴，“你害怕犯法？”
这是个挑战，我能从她黑色的眼睛里看出来，我也知道我接下来发表的看法，将影响以后她对我的看法。
“不怕，”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但我怕你被抓住，而他则逍遥法外。”
阿希拉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危险的微笑。
“这不可能的，红毛。”她向我保证，“你……你很有打鼓的天赋，你对此毫无疑问，你知道你自己能打得很好。我也是这样，做这种破事我很擅长。”
“我知道，”我也冲她笑笑，“我只是说如果我们今天去报警，跟他们说出这一切，他们肯定也有人能做这件事，然后抓住他。我们并不一定要这么做的。你并不一定要这么做。”
“必须是我，”阿希拉说，“必须是我亲手来做。”
“必须什么？”我们说话时，利奥醒了，揉着眼睛。
“必须由我亲手抓住他。我希望自己能让他感到绝望，感到恐惧，感到对人生失去控制，无路可逃。我想要复仇。我做的计划意味着我们不能失败。但我需要你们两个帮助我来实行这个计划。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不行，如果这几天你们不能保守秘密——无论是什么秘密——那计划就行不通。但如果你们相信我，让我放手去做，一旦发现他是谁，我们就能让他血债血偿，十倍奉还。如果要成功，你们就什么都不能跟萝丝说。”
“你是开玩笑吗？”利奥摇着头，“我们不能拿萝丝当诱饵。”
“我们不是拿她当诱饵，我们是要确保那个混账不会关闭任何让我可以钻进去的入口。如果我们惊动了他，他很可能这么做，逃之夭夭，然后换个账号继续作恶，那还会有多少女孩受害？不让他发现我们快查到他了，这点很重要。”阿希拉合上了电脑，以示郑重，“我很理解你们想告诉她，我也想。我想去找杰姬和爸爸，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但我们不能，至少现在不行。我们不能在查明一切之前轻举妄动，冒险让他发现我们。”
“我们就不能只告诉萝丝，然后跟她解释为什么她不能告诉其他人吗？”
“不能。”阿希眯起眼睛看着我，“听着，如果你认为自己跟某人恋爱了，这个人告诉你这段关系要保密，因为外界不会赞成。你肯定觉得有人会说他的坏话，想要拆散你们。如果是你和萝丝在一起，有人说你不能去见萝丝了，你会怎么做？”
“但我讨厌对她说谎，”我说，“因为最后她肯定会知道我们骗了她，那时候怎么办？我们有机会救她却没有救，如果最后来不及了怎么办？”
“她现在根本不跟你说话了，没区别的。”
“但她还跟我说话，”利奥拿起手机，给我们看萝丝发来的另一条消息，“我该怎么回？”
“跟她说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别说我也在，别说我查到了什么。好吗？”
利奥点点头，打开手机。我看见他在读她的消息时，唇边绽开微笑。我又倒回了床上。
没有一件事是正常的。
没有一件事是安全的。
一切都怪怪的，像个拧错了位的魔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为此感到意外。
毕竟这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