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界杯之梦

“2014年巴西世界杯是永远的痛，我也不知道这股伤痛何时才是尽头，我们只能默默去承受，也许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俄罗斯之后何去何从？

自2014年夏天在马拉卡纳体育场的世界杯决赛中败给德国队后，四年里，梅西的粉丝们一厢情愿地发问，试图欺骗自己——俄罗斯将是他赢得最高荣誉的地方吗？2018年7月15日，我们能在世界杯决赛上看到“小不点”的身影吗？“救世主义”的想法让我们无药可救。我们深知梅西在阿根廷国家队的比赛常常令人忧心和沮丧。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以相当大的优势占据球队最佳射手的位置，但即便如此，在蓝白军团的比赛回忆总是苦乐参半。自1986年阿根廷赢得墨西哥世界杯冠军之后，每一位阿根廷球员都想成为马拉多纳，但是，如果人人都以为你19岁时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指19岁梅西上演马拉多纳式过人），情况又会如何？

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根廷对这个来自巴塞罗那的有为青年所寄予的厚望已经变成了过分的失望，更糟糕的是，从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担任电视评论员开始，国内主流的体育舆论进一步渲染了这一点。比如，这里摘录作家马丁·卡帕罗斯2011年在哥伦比亚杂志SoHo上所发表的文章节选，此文发表的时间正值阿根廷全国陷入又一个周期性的失望阶段，读起来很像对国民的心理分析。这篇“抨击梅西”的长文风格介于讽刺和自嘲之间，卡帕罗斯在文中“责备”梅西过于和善，他说，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阿根廷人，应该更加专横胡闹。就在美洲杯之前，花边小报刊载了几则报道，说梅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豪宅里卸下伪装，他那严于律己的形象背后藏着放荡的生活作风，卡帕罗斯却想从中找到些许正面意义。但同时，他写道：

（梅西）为了让身体正常发育而离开祖国，他成长的唯一方法就是逃离故土，然而他的心胸如此宽广，也如此乏味，他依然在努力做一个阿根廷人。

他不断努力，三十亿人都说他是阿根廷人，但只有我们自己——他本来的同胞——心生怀疑。他让我们无法喜爱或亲近——梅西这家伙只能在离家很远的赛场上完成精彩的带球转身，然后他有幸在世界杯上回到我们身边。显然，这种想法让我们感到骄傲。我们阿根廷人很容易自豪，就像我们很容易抱怨发牢骚一样。实际上大错特错——我们好像害怕随时会被识破。

我们不可能无视这些媒体的喧闹，其中还夹杂着多愁善感，即使梅西还保留着罗萨里奥口音，或者住在恍如罗萨里奥的巴塞罗那。总有人批评他在国家队比赛之前没唱国歌，对蓝白色彩没有激情，或者说不够投入。

在欧洲，尤其是在巴塞罗那，人们很难理解这种恶意，仿佛阿根廷人真的不知道梅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曾像我们这样看过他那么多场的比赛。仿佛他们无法从远方追踪他日常的成绩，评价他非凡的品质以及其他球员难以企及的成功。巴萨球迷多年来看着他比赛，因而对他产生了盲目信任——只要梅西在场上，我们通常都能赢。但阿根廷人似乎不具备这样的信念。原谅我的傲慢，虽然在全球化的时代，距离和时区不再是问题，但我看过的梅西出战的比赛很可能比大多数阿根廷球迷看过的都多——每个赛季我最多只会错过一两场比赛。

种种迹象表明了他们的不信任，其中包含了对出国球员的轻视，也体现了阿根廷足协在这一方面缺乏规划。他们无法聘请一位能充分利用梅西才华的主教练。他们该怎么办？围绕他打造一支球队？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他？还是仅仅把他看作一个普通球员？有人想让他和有望成为哈维、伊涅斯塔或布斯克茨的球员并肩作战，但他们不明白，这是足球哲学的问题。上一个做出此番尝试的教练是豪尔赫·桑保利，他总结出一句话：“我们必须达到梅西的高度。”事后证明他的话完全正确。（在俄罗斯，他们没有达到，但我们待会儿再谈这个问题。）

每个教练都想创造理想条件，但这些理想条件可能来自外界，与环境有关，或许尚未出现，抑或永远不会出现。

比如2016年夏天，在美洲杯决赛中败给智利（并在点球大战中罚丢了一个点球）之后，梅西决定改换形象，我认为这不是偶然。就在决赛的那天晚上，他接受一名电视记者的采访，激动之下突然宣布退出国家队，他伤心地说：“国家队不适合我。很遗憾，我渴望冠军，这是我的终极理想，但结果还是失败了。到此为止吧。”他下定了决心。尽管如此，一个半月后，他发表了一份声明，表示自己改变了想法。他宣布：“我爱我的国家，也爱这件球衣。”阿根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梅西将头发染成金色，几周后又在左腿添了新的文身，比一头金发还要夸张。

之后现实情况并未好转，至少在国家队的比赛中是这样，而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之路也是苦难重重，连换三个不同的教练，直到最后一场比赛才逆转出线。事实上，最后几场比赛的结果充分说明梅西能让国内的记者和媒体精神分裂。9月份，一场平局让他们心存最后的希望，《奥莱报》宣称：“梅西和我们一样备受煎熬。”然后又说，“局面不容乐观。阿根廷努力逼平了委内瑞拉。跑动不流畅，反应不积极。梅西不再是梅西了。”球队已经濒临深渊，他们要在海拔近3000米的基多对战厄瓜多尔队，必须倾尽全力。2017年10月11日，阿根廷队以3∶1赢了比赛，梅西上演了精彩的帽子戏法。第二天，《奥莱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写道：“梅西是阿根廷人。”其内页则写道：“与上帝平起平坐。”

当晚，得知球队出线，豪尔赫·桑保利说：“足球欠梅西一座世界杯。”几周后，梅西在接受《号角报》采访时说：“我希望足球能偿还我应得的东西。”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最后通牒，也可能是他明白这是最后机会后所发出的呼声。通常一个足球运动员在职业生涯中能有4次参加世界杯的机会。连续十六年，只有四名运动员参加过5次世界杯，分别是德国的洛塔尔·马特乌斯、墨西哥的安东尼奥·卡尔瓦哈尔、意大利的吉安路易吉·布冯（但他第一次参加世界杯时没有获得出场机会）以及俄罗斯世界杯之后墨西哥球员拉斐尔·马克斯。至于阿根廷，当时唯一参加过四届世界杯的球员是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而他最后一次世界杯之旅（1994年美国世界杯）短暂而突然，他的第二次药检呈阳性，几乎宣告了足球生涯的结束。阿根廷的球员储备非常丰富，球队每四年就能完成一次从上到下的洗牌，很少有球员能连续参加两届世界杯。或许这种连续性的缺乏也要归因于舆论和社交媒体的压力，正因如此，哈维尔·马斯切拉诺和里奥·梅西，这两位即将在俄罗斯完成第四次世界杯之征 的阿根廷人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届世界杯之前，梅西精进不休，逐步成为最受欢迎的球员。2006年德国世界杯，他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当时身穿10号球衣的是里克尔梅。阿根廷队主教练佩克尔曼将年仅19岁的梅西带到了赛场。梅西在首战中并未出场，在第二轮对阵塞黑队时，19号梅西在第75分钟换下罗德里格斯出场。崭露头角的梅西助攻克雷斯波破门，还右脚劲射打入了世界杯首粒球。第88分钟，特维兹从左路内切，和克雷斯波踢墙二过一后直塞禁区，梅西甩开后卫，右脚推射，打入了本场的最后一球，阿根廷队以6∶0战胜塞黑队。虽然梅西上场的时间很短，只打进一个球，但他的亮相给很多球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1/4决赛中，梅西没有上场，他们被德国队淘汰。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当时的主教练是马拉多纳，23岁的梅西首次以核心球员的身份出战。他身穿10号球衣，场场出战，却总感觉受到束缚。小组赛阶段，阿根廷三战全胜：第一轮以1∶0战胜尼日利亚，梅西射门制造了角球，之后贝隆角球，海因策头球破门；第二轮以4∶1战胜韩国，梅西传给罗德里格斯，罗德里格斯起球助攻伊瓜因头球破门，另一球是梅西传球，阿奎罗拿球传中，助攻伊瓜因破门；第三轮以2∶0战胜希腊，第89分钟，梅西射门造成门将脱手，帕勒莫补射得分。此外，在1/8决赛中，阿根廷队以3∶1淘汰了墨西哥队。遗憾的是，在淘汰赛阶段，阿根廷队以0∶4惨败给德国队队，无缘四强。或许与当时的战术安排有关，梅西在那届世界杯中更多的是负责中场梳理，而没有突显其射门优势。他一个球也没进。赛后，他静静地看着远方，眼中满是泪水。主教练马拉多纳力挺梅西道：“梅西是阿根廷前场创造机会的唯一球员。”

2014年巴西世界杯，梅西和他的球队大受追捧，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接近胜利。梅西率队过关斩将，在小组赛就打入四球，带领阿根廷队三战全胜进入淘汰赛。淘汰赛中，阿根廷队在梅西的率领下，在1/8决赛加时赛中小胜瑞士，在1/4决赛中淘汰比利时队，半决赛点球大战击败荷兰。他们信心十足地挺进，梅西打进四个球，但在决赛中功败垂成。输给谁了？没错，又是德国队！阿根廷队与德国队在长达九十分钟的规定时长内难分伯仲，进入加时赛。第113分钟，德国队的格策踢进了致胜一球，完成绝杀。最终，德国队以1∶0战胜了阿根廷队而夺冠。这是德国队历史上第4次拿到世界杯冠军。赛后，梅西一步步走上看台，领取亚军奖牌，在经过放置大力神杯的主席台时，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属于德国队的冠军奖杯。这一幕令众多球迷伤感。梅西曾在2017年FIFA的采访中说：“2014年巴西世界杯是永远的痛，我也不知道这股伤痛何时才是尽头，我们只能默默去承受，也许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显然，阿根廷在2018年的俄罗斯世界杯上的拦路虎仍将是德意志战车。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希望在1/4决赛中避开德国队。因此，当德国队被淘汰后，阿根廷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前方的道路看起来平坦了许多。但问题是，他们不能围绕梅西拧成一股绳。与冰岛队战平，大比分输给克罗地亚队，最后一分钟逆转战胜尼日利亚队，这才使他们得以进入淘汰赛阶段，而且梅西发挥了他在控球、定位和速度方面的所有优势，打出了一个精彩的进球。这一点再次引起了预言家和我这类人的注意，我们都认为，阿根廷队如果能够赢得世界杯冠军，也仅仅“因为那是梅西应得的”。

阿根廷作家加夫列尔·帕斯奎尼在《纽约书评》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描述他的同胞们在世界杯期间兴奋的状态，并在历史书中找到了相关解释。简单地说，在1880—1930年的黄金时代，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部巴黎”，阿根廷是世界第十大经济强国，而在20世纪30年代，阿根廷遭遇了一场毁灭性的危机，从此一蹶不振，所以阿根廷人一直在等待一个英雄带他们重回那个辉煌时代。因此，帕斯奎尼认为，一谈到国家，阿根廷人总是在“宿命论和幻想之间”摇摆不定。曾几何时，马拉多纳扮演了这个英雄角色，现在，这个角色必须由梅西来扮演。

实际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梅西的踢球风格使他成为幻想的化身，那是基于情感和非理性激情的期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比其他人更能体现这个国家的宿命。比如，在第一场对阵冰岛的比赛中，他没有躲开罚失点球的宿命，他们没能赢得比赛，心态也不那么积极。

我觉得迭戈·马拉多纳出现在球场上也于事无补——他再次出现时，体态臃肿，大喊大叫，和失势时的“猫王”一样无精打采。德国队输给墨西哥队之后，电视摄影机并没有聚焦在抽着哈瓦那雪茄、大摇大摆的马特乌斯身上；巴西队败给比利时队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看到豪华包厢里的佩莱挥舞着双手大喊：“真是一团糟！”可老迭戈又出现在我们的屏幕上，提醒阿根廷人他曾经带给他们的荣耀以及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不用说，大批媒体又开始原地打转，剖析桑保利及其球员犯下的错误，有时甚至进行人身攻击。除了梅西个人的起伏，阿根廷队总可以说他们在十六强中被冠军法国队淘汰，而他们的另一次失利来自克罗地亚队——法国队在莫斯科决赛上的对手。这些球队似乎通过与梅西及其队友的较量而获得某种助他们在世界杯上所向披靡的超能力，但无论如何，它对比赛品质的影响微乎其微。

现在，我们应该回归最初的问题：俄罗斯之后，阿根廷队会怎么样？

在他们被法国队淘汰之后，马斯切拉诺宣布从国家队退役。而梅西对未来只字不提，动身去度假，好像还藏了一手。现在就让他琢磨2022年的卡塔尔还不大可能，那是如荒漠一样遥远的世界杯，但他或许在认真考虑2019年将在巴西举行的美洲杯。毕竟，这也是梅西尚未赢得的少数冠军头衔之一。

截至2020年11月，梅西共为阿根廷出场142次，取胜85场，他超越了马斯切拉诺，成为阿根廷国家队历史上胜场数最多的球员。梅西说：“在国家队，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团队，队员们非常团结，我看到很多人都希望成为国家队的一员。我不希望被那些恶语相加的人所影响，我希望在结束职业生涯时，可以为国家队赢得什么，我会为此尽可能多去尝试。

巴萨传奇球员哈维说：“我认为莱奥想踢多久都可以，他的身体很强壮，带球还很快速，像野兽一样。”阿根廷队教练克雷斯波也做出回应：“梅西至少还能参加两届世界杯，他是一名非常自律的球员，而且他完全可以踢一个组织中场，只要不受大伤，梅西再参加两届，问题不是很大。”

2021年，美洲杯决赛，阿根廷1-0击败巴西，时隔28年再次拿下美洲杯冠军，第15次拿下美洲杯冠军，也是时隔84年再次在美洲杯决赛击败巴西。对梅西来说，这竟然是他拿下了个人第一个成年国家队（北京奥运会按照23岁以下国奥队计算）冠军。这场决赛，梅西将以34次的出场数据，追平智利的利文斯顿，成为美洲杯出场最多的两位球员之一。

2015年和2016年，连续两次美洲杯，梅西率领阿根廷队挺进决赛，却都败给了智利队。世界杯和百年美洲杯都欠梅西一座奖杯

图片来源：NazionaleCalc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