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四,亨尼小姐的学生都知道,这一天午饭后校长要来上第一堂课。
亨尼小姐上午就对大家说:“上次校长来上课,你们有一两位同学弄得不太愉快,那么今天让我们大家设法特别小心和聪明一点儿。埃里克,上次被特朗奇布尔小姐捏过以后,你的耳朵怎么样了?”
“她把它们使劲地拉长,”埃里克说,“我妈妈说,她肯定它们比原先长了。”
“那么鲁珀特呢,”亨尼小姐说,“我很高兴地看到,在上星期四以后你的头发一根也没少。”
“只是那以后我的头痛得可厉害了。”鲁珀特说。
“还有你,奈杰尔,”亨尼小姐说,“今天请你千万别对校长样样自作聪明了,上星期你对她实在没有礼貌。”
“我恨她。”奈杰尔说。
“尽量不要那么明显地表示出来,”亨尼小姐说,“这没有好处。她非常强壮,她的肌肉像钢缆一样。”
“我盼望自己长大成人,”奈杰尔说,“我就能把她打倒了。”
“我怕你不能,”亨尼小姐说,“还没有人曾经打败过她。”
“今天下午她会考我什么呢?”一个小女孩问道。
“几乎可以肯定,是三的乘法表。”亨尼小姐说,“这是你们上星期要学的,你们一定要会。”
午饭时间到来了,又过去了。
午饭一过,同学们集合在教室里,亨尼小姐站在教室一边,大家心惊胆战地静静坐着等待。接着人高马大的特朗奇布尔,像个凶神恶煞似的,穿着她的绿裤子和布罩衫,迈着大步走进教室。她径直走到那壶水跟前,抓住把手把水壶举起来往里面看。
“我很高兴地看到,”她说,“这一回我的饮用水里没有那种细长的鬼东西了。如果有,这一班每个人都要倒大霉,包括你,亨尼小姐。”
全班一声不响,非常紧张。他们对这母老虎如今已经有点数了,没有人存一点儿侥幸心理。
“很好。”特朗奇布尔咆哮着,“让我们来看看你们三的乘法表学得怎么样。或者换句话说,让我们来看看你们的亨尼小姐三的乘法教得糟到什么地步。”特朗奇布尔站在全班面前,叉开双腿,手捂着屁股,怒视着一声不响站在一旁的亨尼小姐。
玛蒂尔达坐在第二排她的课桌椅上一动不动,仔细地看着。
“你!”特朗奇布尔举起擀面杖大小的一个手指,指住一个叫威尔弗雷德的男孩。威尔弗雷德坐在第一排最右边。“你站起来!”她对他叫道。
威尔弗雷德站起来了。
“把三的乘法表倒背一遍!”特朗奇布尔厉声说。
“倒背?”威尔弗雷德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没有倒背过。”
“捉住你了!”特朗奇布尔得意地叫道,“她什么也没有教会你!亨尼小姐,为什么你上星期什么也没有教会他们?”
“不是这样的,校长,”亨尼小姐说,“他们都学会了三的乘法表。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倒过来教。不管什么也没有必要倒过来教。整个生活的目的,校长,都是向前的。恕我斗胆问一句,即使是你,举个例子来说吧,能一下子倒过来拼‘错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吗?我很怀疑你能拼出来。”
“你别对我无礼,亨尼小姐!”特朗奇布尔厉声说,接着重新向倒霉的威尔弗雷德转过脸去。“很好,小家伙,”她说,“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有七个苹果、七个橘子和七只香蕉,我一共有多少个水果?快回答!算吧!把答案告诉我!”
“那是加法!”威尔弗雷德叫道,“不用三的乘法表。”
“你这个头号白痴!”特朗奇布尔叫道,“你这个齿龈脓肿!你这个跳蚤咬的肿块!它是用三的乘法表!你有三堆水果,每一堆是七个,三乘七是二十一,你看不出来吗?你这个臭水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有八个鸡蛋、八个鸭蛋、八个像你那样的傻瓜蛋,我一共有多少个蛋?赶快回答我。”
可怜的威尔弗雷德真吓慌了。“等一等,”他叫道,“请等一等!我得先把八个鸡蛋和八个鸭蛋加起来……”他开始数手指。
“你这个破了的水疱!”特朗奇布尔哇哇大叫,“你这个臭蛆!这不是加法!这是乘法!答案是三乘八!或者是八乘三吧?三乘八和八乘三有什么区别?告诉我,你这个给猪吃的小甜菜,可小心点!”
这时候威尔弗雷德太害怕了,给闹糊涂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特朗奇布尔两步就走到他身边,使出惊人的体育招数,可能是柔道或者空手道,用她的一只脚在威尔弗雷德的双腿后面一扫,那男孩猛地离地空翻,才翻到一半,她又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脚踝,把他倒提着像商店橱窗里一只拔光了毛的鸡那样晃来晃去。
“八乘三,”特朗奇布尔就这样抓住威尔弗雷德的脚踝把他倒提着摇过来摇过去,大叫着说,“八乘三和三乘八都一样,三乘八是二十四!照说一遍!”
就在这时候,坐在教室另一头的奈杰尔突然跳起来,激动地指着黑板尖叫:“粉笔!粉笔!瞧粉笔!它完全自己在动!”
奈杰尔的尖叫声是那么歇斯底里和刺耳,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特朗奇布尔在内,都抬头向黑板看过去。一点不假,一支崭新的粉笔正靠近黑板的表面悬空跳动着。
“它在写字!”奈杰尔尖叫,“粉笔在写字!”
它真的在写字:
“阿加莎……”
“真该死,这是怎么回事?”特朗奇布尔大叫。她看到自己的名字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这样写出来,吓了个半死。她放了手,让威尔弗雷德扑通落到地板上。接着她也不针对任何人,哇哇大叫说:“是谁在这样干?是谁在写字?”
粉笔继续往下写:
“阿加莎,我是马格纳斯,我是马格纳斯。”
教室里所有的人听到特朗奇布尔喉咙里发出的喘气声。“不!”她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马格纳斯!”
粉笔写下去:
“我是马格纳斯,你还是相信吧。”
在教室一边的亨尼小姐很快地看了看玛蒂尔达。这孩子直挺挺地坐在她的课桌椅上,头高抬,嘴唇紧闭,眼睛像两颗星星在闪烁。
粉笔在写:
“阿加莎,把我的珍妮的房子还给她。”
现在所有的人都盯住了特朗奇布尔看。这女人的脸变得和雪一样白,嘴一张一闭像一条大比目鱼离开了水,发出连续的窒息般的喘气声。
“把我的珍妮的薪水还给她。把我的房子还给她。然后你离开这里。如果你不听,我一定要来杀你。我一定要来杀你,就像你当时杀我一样。我时刻盯住你,阿加莎!”
粉笔写完了。它跳了几跳,接着忽然吧嗒一声落在地板上,断成两半。
已经溜回前排坐下的威尔弗雷德尖叫道:“特朗奇布尔小姐倒下来了!特朗奇布尔小姐倒在地板上!”
这是最惊人的消息,全班同学都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好好看看。校长巨大的身躯脸朝上直挺挺地横躺在地板上,像被击倒的拳击手那样等着裁判员数数。
亨尼小姐跑上前来,在这平躺的巨人身边跪下。“她昏过去了!”她叫道,“她身上都凉了!什么人快去把校医马上请来。”三个小朋友跑出了教室。
时刻准备着行动的奈杰尔跳起来,抓住那大水壶。“我爸爸说过,凉水是使昏倒的人醒来的最好办法。”他说着把整壶水全浇到了特朗奇布尔的头上。所有人,连亨尼小姐都不反对。
至于玛蒂尔达,她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位子上。她正感到出奇得兴高采烈,她感到好像触摸到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天空的最高点,最远的星星。她曾经极美妙地感觉到那股力在她的眼睛后面振荡,像热水那样在她的头颅里汹涌。她的眼睛变得灼热,比以前任何一次更热,那股力冲出她的眼窝,接着粉笔自己腾空写字。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做,一切是那么轻而易举。
女校医,后面紧跟着五位老师—三位女老师和两位男老师,奔到教室里来。
“天啊,终于有人摆平她了!”其中一位男老师笑着说,“祝贺你,亨尼小姐!”
“是谁把水泼在她头上的?”女校医问道。
“是我。”奈杰尔得意地说。
“做得好。”另一位老师说,“我们要再去弄些水来吗?”
“算了。”女校医说,“我们得把她抬到医务室去。”
五位老师加上女校医一起动手,才总算把这女巨人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把她抬出了教室。
亨尼小姐对全班说:“我想你们大家最好到外面操场上去玩玩,等上下一堂课。”接着,她走到黑板旁边,小心地把上面所有的粉笔字擦掉。
孩子们开始排队走出教室。玛蒂尔达动身和他们一起走,但是走过亨尼小姐身边时停了一下。她闪亮的眼睛遇到了老师的眼睛。亨尼小姐跑上来用力地拥抱这小姑娘,给了她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