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章下面的一级使用“碎片”为标题，以此提醒读者本书不会观照的某些事。“碎片”的意思近似于“片段笔记”。这些“碎片”不是一个完整的陶罐摔在地上或者一盒拼图里的那种碎片，它们不能拼合起来成为完整如初的陶罐或者图画。我没有提出一个精心组织出来的无政府主义论点。（唉！）读者也许期待我能开发一套内部连贯的政治哲学，这套哲学构建于一些基本原则之上，以便和克鲁泡特金公爵或者以赛亚·柏林等人的学说做比较，乃至与约翰·洛克和卡尔·马克思产生联系。但这不会发生。如果我去参加一个测试，考察我是不是具有意识形态层面的严谨性的无政府主义思想者，那么我肯定要不及格了。我能够触及的，并且将在本书中提供的，是一系列观察。我认为，它们合起来大致可以表达一个无政府主义思想者关于国家、关于革命、关于平等的想法。
考察无政府主义思想家或无政府主义运动的确会颇有启发性，但这也不是本书想要做的。所以在这本书里面，你不会找到蒲鲁东、巴枯宁、艾力格·马拉泰斯塔（Errico Malatesta）、西斯蒙第（Sismondi）、托尔斯泰、鲁多夫·洛克尔（Rudolf Rocker）、托克维尔、古斯塔夫·兰道尔（Gustav Landauer）等人的研究分析，尽管我参阅了多数无政府主义思想家的作品。你也不会找到关于无政府主义运动或者准无政府主义运动的记述：无论是波兰的团结工会、西班牙内战时期的全国劳工联盟，还是阿根廷、意大利、法国的无政府主义工人，本书都完全不会涉及其细节，尽管我已经尽可能充分地了解了“现实存在的无政府主义”及其主要的理论家。
“碎片”还有第二层意义。至少对我个人来讲，它代表一种写作风格和呈现形式的实验。我之前的两本书（《国家的视角》和《逃避统治的艺术》）构思得总体更像巨蟒剧团（Monty Python）仿讽中世纪战争的电影里刻意而笨重的攻城武器。我在画提纲和图表时用掉了很多卷16英尺长的卷纸，写了数千条注释。我偶然与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谈道，我因自己笨拙的写作习惯而烦恼，于是他向我介绍了散文家小泉八云的技巧，以及一种更自发、更自由的写作形式——使用对话式的开篇，先放出最能激发兴趣或者思考的论证要点，然后从那个要点有机地铺开。我尽力遵照麦克法兰的建议，对社会科学程式的仪式性遵从远少于一般情形，也远少于我个人习惯的写作风格。通过这种做法，我希望本书对于读者能够更友好，这当然是值得任何一本有无政府主义旨趣的书追求的目标。
[1] 皮埃尔-约瑟夫·蒲鲁东（Pierre-Joseph Proudhon，1809～1865），法国思想家、政治家，系统的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开创者。在他1840年出版的名著《什么是财产？》中，蒲鲁东给出了无政府主义的早期经典定义。蒲鲁东和马克思有过深度的交流，但是在蒲鲁东的晚年和他去世后，其哲学成为马克思的一个主要批判和斗争对象。本书脚注均为译者注，后文不再另做说明。
[2] 罗莎·卢森堡（Rosa Luxemburg，1871～1919），波兰裔德国政治家。罗莎·卢森堡早年在德国社会民主党党内工作。一战期间，她是活跃的反战人士，并参与创立了德国共产党。一战结束后，德意志帝国政府垮台，魏玛政府成立，由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领导的德国共产党没有在议会获得任何席位，于是发动了罢工和起义。1919年1月，罗莎·卢森堡被镇压起义的势力杀害。
[3] 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一个小小的建议》是一篇经典的讽刺文，写于爱尔兰大饥荒时期。文中，他讽刺性地建议让爱尔兰人靠吃孩子熬过饥荒。
[4] 我们偶尔会见到一些结合了某种程度的自愿协作，同时又尊重甚至鼓励地方性创新的组织。罕见的例子包括戒严令之下的波兰团结工会、美国民权运动时期的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Student Non-Violent Coordinating Committee）。这两个组织都是在抗议和斗争的过程中成立的。
[5]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发生的一场公共运动，旨在为妇女和儿童争取福利待遇。
[6] Frances Fox Piven and Richard A. Cloward，Poor People’s Movements：Why They Succeed，How They Fail （New York：Vintage，1978）.
[7] 即决审判（summary judgment）是英美法系的一种审判方式，该制度允许法庭在事实清楚的时候，不经开庭审理便做出判决。2011年英国骚乱后，有超过1000名骚乱的参与者被判监禁。
[8] 米洛万·吉拉斯（Milovan Djilas，1911～1995），共产主义政治家、理论家，前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的重要战友和助手。
[9] Milovan Djilas，The New Class （New York：Praeger，1957）.
[10] Colin Ward，Anarchy in Action （London：Freedom Press，1988），14.
[11] Pierre-Joseph Proudhon，General Idea of the Revolution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trans. John Beverly Robinson （London：Freedom Press，1923），293-94.
[12] John Dunn，“Practising History and Social Science on’Realist Assumptions，” in Action and Interpretation：Studies in the Philosophy of the Social Sciences，ed. C. Hookway and P. Pettit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152，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