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诚哥、柳生、艾蜜莉他们在咖啡屋的小前院吸烟。夏天还不到,但这个公寓一楼的小区块却燠热异常。我们几个人像在高温炉中被蒸发的几缕烟柱,却面孔模糊还叼着烟喷吐着细细小小的白烟。主要是我们咖啡屋这半年来,被一个心理变态的邻居盯上了(我们已知道那是谁,就是二楼那个独居怪老头,听说他以前是养鸡场老板,习惯凌晨两三点就起床,运鸡去批发市场,所以下午到傍晚是他的睡眠时间,因此嫌我们楼下这咖啡屋坐在小前院吸烟区的年轻人太吵),管区警察每晚来点一次cp,说有人投诉我们太吵,弄到后来我们都觉得,其中一个小警察是不是喜欢上艾蜜莉了,“建管处”“食品卫生局”“环保署”“税务局”……什么你能想象,一间小咖啡屋原来被这么多官方机构管着的,各种你可能违法的单位,都派人来过了。查我们的厨房,查外置冷气机主机的音量,当然还查账本,最后是“建管处”的,一个欧巴桑,指出我们小前院的那片落地玻璃窗是违法外推,另外,艾蜜莉哥在一旁像玻璃花房的那个烘咖啡豆的工作小区,也是违建。必须限时拆除。所以,以前每个下午只有艾蜜莉一人关在那小玻璃屋里,操作机器烘咖啡(她是个小美人,所以这也成为本店的一个风景)。那四面玻璃墙拆掉后,烘咖啡机的热气便全扩散出来,弄得我们这些习惯坐在外头吸烟、读书、哈拉的老顾客或工读生,都像老电影里海军船舱下的那群锅炉工兵,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眼神昏散。老板娘蒂娜当然是气疯啦,但有什么办法呢?那天,我们正在那像火焰山,不,地底冒险的热浪中,听着诚哥唠唠叨叨地说着,这间咖啡屋创始之初,他就收最少的钱,替他们做木工、管线、吧台、所有不同的灯具、墙面的油漆……当然还和这一带巷弄咖啡屋的工钱做了比较,对我们而言那都是些无真实感的数字在跳动着。主要实在是太热了。当然诚哥想表达的是他对这间咖啡屋的创始情感,他们店还没开时,诚哥每天带工人们来施工,还要替她们试咖啡。她们两个大小姐,开咖啡屋是“一个梦”,一杯咖啡品质真的好,但成本就一百多块,那你要卖多少钱?当然她们后来就调整……就在此时,有四个怪人走了进来。为首是个头发爆炸鬈却染为金毛的矮子,他身后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在后头一个大肥仔,还有个印度瘦子(也许是菲律宾人?)。总之他们的模样实在太怪了,而他们又带着一种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说不出的头上方的热空气,一种梦游者眼睛中没有瞳仁的印象。我想我们都起了戒心,不会又是二楼那神经病电话投诉的什么来找麻烦的机关吧?我说:“几位,要用餐还是饮料?请坐。”那个白脸中年人,他一开口,我没夸张,真的像整屋子音乐盒都转动,一种说不出让你灵魂柔和,想掉眼泪的,嗯,New Age之感。他说:“我是汤米哥的老友,和他约好的。”这时柳生突然想起什么,说:“有的,有的,您是三哥吧?汤米哥有交代。您是贵客。汤米哥前两天被一些NGO的朋友拉去参加尼泊尔救难队了。可能要下个月才回来。要我跟您说抱歉,要我们好好招待您。”我们看了柳生这么殷勤,便也对这四人殷勤起来。我们请他们坐在店里那红沙发区,招待他们最好的咖啡、意大利面、波丽露、起司蛋糕,还有汤米哥藏在酒橱里的红酒和威士忌。那个大肥仔可真能吃,他把我们店里所有拌意大利面的培根,还有所有甜点都吃光了;而那个红头发的矮子对人很不善意。但我们知道那个美声中年人(他后来把渔夫帽摘下,原来是个光头)才是这一伙的老大。我不知道汤米哥是从哪认识这四个怪咖?那天晚上,客人都走了,他们四个还坐在红沙发区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