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人工智能有一个悖论:它功能极其强大、极其专业化,却没有一点常识。“人工智能没有任何概念、文化,它什么都不懂,”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2018年3月29日这样说道。那天他介绍了菲尔兹奖得主、法国共和国前进党议员、数学家塞德里克·维拉尼的人工智能报告。[1]
人工智能目前对世界只有一个肤浅的理解。自动驾驶汽车可以从点A行驶到点B,但是并不知道什么是驾驶员。
一个翻译系统有时可能会产生一些滑稽的错误而不自知;虚拟助手只能在接受训练的范围内工作:它们能报告交通信息,能调到你点播的广播电台,能立即找到你要查找的乔治·布拉桑(Georges Brassens)的歌曲。但是,如果你问它:“Alexa,我的衣服装不进手提箱该怎么办?”她就不知道可能回答“少带衣服”“买更大的手提箱。这些是亚马逊上可以买到的大皮箱”……如果你告诉它,“Alexa,我的手机掉进了浴缸。”它不会知道你的手机湿了,需要更换。如果想要更有效地回答问题,Alexa必须具备一些常识,即一些有关世界运作方式及其物理规律的知识。
目前的人工智能没有常识,但常识至关重要,它制约着我们与世界的联系,它能填补空白,弥补隐含的信息。当我们看到一个坐在桌子旁的人时,可能看不到他的腿,但我们知道他肯定有腿,因为我们对人类有一定的常识。我们的大脑还整合了物理学的基本定律,比如,如果有人打翻了眼前的玻璃杯,那么杯子里的水就会洒得满桌子都是。我们知道如果不拿住某个东西,它就会掉下去。我们还能够意识到时间流逝、万物运动。当一个人站起来时,我们知道他不再坐着,因为一个人不能同时处于这两种状态。
当听到“皮埃尔,拿上挎包走出会议室”这句话时,我们能马上想到很多基本信息:皮埃尔应该是个男人,他可能在上班,他的挎包里肯定有文件;皮埃尔是用手而不是用脚拿起包;他用手抓起包,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应该是坐着的,也许正在开会),然后他快步走向而不是飞向大门;他握住门把手,转动把手并跨过门槛。
同时,我们也会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皮埃尔不能通过心理运动吸起他的挎包,他不能原地消失,然后在房间外出现,他无法穿越墙壁(除非是穿墙人杜蒂耶[2]),等等。
我们在生命的头几个月和几年中逐渐了解世界的模型——我有意使用了与人工智能领域相同的词汇,这使我们可以将某个普通的句子补充完整。这个句子的其余部分并没有向我们提供有关整个句子的所有信息,但我们还是能够将这个句子补充完整,因为我们知道世界的运行规律。同样,当我们阅读一个文本时,可以或多或少预测到下一个句子;当我们观看一个视频时,能够或多或少预测到接下来一连串的动作和反应。
目前,机器的预测能力十分有限。当然,如果给定一个有些删减的文本,机器有能力给出一个可能的后续单词列表。但是,如果这段文字是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的小说,在最后一幕埃居尔·普瓦罗(Hercule Poirot)宣布“凶手是……先生”时,那么为了完成这个句子需要读者有很强的常识和对人性的了解。很显然,没有哪一台机器能做到这一点。
人类常识的特征之一就是这种推断能力,它让我们能够自我定位并采取行动。我认为这是另一种学习形式的结果,我称为“自监督学习”。
[1] Cédric Villani,Donner un sens à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 Pour une stratégie européenne,mars 2018 , https://www.ladocumentationfrancaise.fr/var/storage/rapports-publics/184000159.pdf.
[2] 杜蒂耶是《穿墙记》(Le Passe-Muraille)的主人公。《穿墙记》是法国小说家马塞尔·埃梅(Marcel Aymé)在1943年发表的短篇小说,后被改编为电影和音乐剧。——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