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憩

午憩

天空再度展颜欢笑,万物之上,丰盛之气在舞蹈。遥远异乡重又属于我,他乡变故乡。今日,湖上树林是我的地盘,我画了带牲畜的小木屋和一些云朵,写了一封不会寄出的信,从背囊中拿出食物:面包、香肠、坚果、巧克力。

附近有片桦树林,我见那地上有许多枯枝,突然来了兴致,想生一小堆火,坐下与之相伴。于是走过去,捡了一满怀树枝,将纸置于其下点燃。亲切薄烟袅袅升起,亮红燃焰在正午阳光中很是特别。

香肠不错,明天我要再买一根这样的。神哪,如果手边还有几颗栗子就好了,我想烤它们!

吃罢,我把夹克平摊在草地上,把头枕在上面,看我这堆小小烟祭升上淡蓝高空。觉得应该再来点儿音乐和欢庆,我在脑海中搜寻几首会背的、艾兴多夫[1]的诗歌。我想到的不多,有些还忘词了。我模仿胡戈·沃尔夫和奥斯马·舍克[2]的调子吟咏这些诗句。《欲远游者》和《你这忠诚可爱的琉特琴》是最美的。这些歌谣满怀伤感,可伤感只是夏日云朵,那后面是阳光和信任。这就是艾兴多夫,在这点上他胜于莫里克[3]和雷瑙[4]。

如果我的母亲现在还活着,我会想念她,并试着将一切都说给她听。我会向她坦白,她想从我这儿知晓的一切。

不过走来的却是一位黑发小姑娘,十岁大。她看向我和我的火堆,找我拿了一颗坚果和一块巧克力,在我身旁的草地上坐下,开始说话,讲她的山羊和哥哥,脸上带着孩子那种严肃尊贵的表情。和孩子比,我们这些老人多蠢啊。接下来她得回家了,给父亲带去吃的。她乖巧认真地向我问安,穿红色羊毛袜的双脚踩着木屐,走远了。她叫阿努茨雅塔。

火堆熄灭了,不知不觉,太阳又推移了许多。我今天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我在捆扎背囊的时候,又想起一首艾兴多夫的诗,便蹲着吟起来:

很快,啊特别快,静默时刻就要到来,

我在那儿安息,而在我之上

美妙的林中孤独[5]在簌簌作响,

这儿也不再有人识得我。

我头一次感到,即使在这种美句中,伤感也只是一片如旧日柔曲的云影,若没了它,美就无法触动我们。这种伤感不带有苦痛。我哼着它前行,心满意足地快速上山,下方深深是湖。路过一条磨坊小溪,看见栗树和瘪了的轮胎。

我走入宁静蔚蓝的日子。

[1]Joseph von Einchendorff,黑塞十分赏识的一位19世纪德国浪漫派诗人和作家。

[2]Othmar Schoeck(1886—1957),瑞士作曲家、指挥家。

[3]Eduard Friedrich Möricke(1804—1875),德国浪漫主义诗人。

[4]Nikolaus Lenau(1802—1850),奥地利德语作家。

[5]林中孤独(Waldeinsamkeit),一个颇具诗意与哲思的德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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