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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你变成野孩子

我要把你变成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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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与我

“我要把你变成野孩子!”“好啊!那我就变成野孩子啰!”这是九十一岁黄永玉和六十岁林青霞的对白。永玉老师兴奋地要带我去他的家乡湘西,住住他的老房子,看看他修的桥,参观他的桥上博物馆。他要我接近泥土、贴近大地,并嘱我下次不要穿得这样,要穿随便一点。他哪儿知道我是为了见他特别穿得一身红。

北京的四月天怎么变得这么热?我一月进京探望永玉老师的时候,还想着穿棉裤呢,这会儿一件薄薄的开司米都穿不住。

四月二十日我和杨凡又一人拖着一个行李,满怀热情地上京拜见黄永玉,本来下午五点到的,飞机延迟三个钟头起飞,直到晚上八九点才到太阳城。一进黄家门,见到还有其他客人在座。老师介绍的第一位客人是宋祖英。二〇〇八年奥运会在中国举办时,我在电视上看过她表演歌唱,她台风稳健,声音清脆嘹亮,当时对她印象深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前轻妆淡抹的她更加年轻漂亮,忽然眼睛一亮:“你这件上衣我也有件一模一样的,前几天我还穿着它呢。”她也是在香港连卡佛买的,是一件圆领短袖、前短后长的红色软皮上衣。她浅浅地笑着说:“我是为了见你,特别回家换的。”永玉老师手执烟斗欣慰地笑着说:“你们两位都属马。”短短数分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永玉老师说得好:“她是山里头的人,是山里头的兰花。”他们是同乡,都是湖南人,老师很为这个从乡下到城市、自己闯出一片天的姑娘感到骄傲。

第二天我们到果园吃西餐,面对湖边的垂柳,美景当前,老师赞叹不已。祖英聊起她和老师都是狮子座,老师一声不响,抽出口袋里的钢笔就在小小的餐巾纸上画将起来,那一根根线条组合成的狮子头速描,竟是温柔妩媚,像极了祖英的神情,几分钟就画好了,右下角写着“狮子座”,签上了黄永玉的大名和日期就递给对座的祖英。我正在用iPhone录下这段,祖英拿起狮子头,对着我的镜头灿烂地笑,她高兴得轻哼着歌,沐浴在这般风雅情境,真是酒不醉人人也自醉。

爱看黄永玉写的书,更爱听他说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说:“我思考是贴着地的,若只在高处思考,写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意思,不好看。”看他的书几乎可以闻到泥土和汗水的味道。他说小鸟在天空飞翔,从来不管地上马路的规划,我说您的书都没边的,自由奔放,没有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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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画

我总爱坐在永玉老师躺椅旁边的小凳子上听他说话,他也总是悠然地想到什么说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文学的养分,我专注地竖起耳朵望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生怕漏掉一个字。说到写作,他立刻走到房里找出《乱世佳人》,大声地朗读开头第一段:“那郝思嘉长得并不美,但是男人一旦像唐家孪生兄弟那样给她的魅力迷住,往往就不大理会这点……”老师说米切尔第一句写郝思嘉长得不美,后面形容得她都是美的,他说《乱世佳人》第一句就写得好。

九龄后的黄永玉还是不停地在创作,每年都会画生肖月历和做雕塑,最近还为瑞士作家迪伦马特《老妇还乡》的话剧设计舞台,手上有近百万字的大书《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着他完成。时间从我们的谈话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他如大梦初醒,像是在询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一下子就九十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听得傻了眼,他办学校、建设家乡、不懈地勤奋创作、不断有新作品呈现,竟然还感觉自己没做事,怎不叫我惭愧万分。

“将来我要离开的话,骨灰都不拿回来,多好,旅行不用买飞机票。”说得既潇洒又俏皮。“我这一生六个字:‘爱’,‘怜悯’,‘感恩’……”他只说了五个字,或许没说的那个字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只有他知道。

二〇一五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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