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真假响马
鬼獒和我很多天前遇到的那群乞丐一样,对我们不即不离,不远不近。我们停下来做饭,它们也停下来,远远地观望我们。因为在戈壁滩上极度缺水,我们的碗都没有洗,到吃饭的时候,碗里就炸起了一层干皮,我们把这层干皮揭起来,丢在旷野上,然后用碗盛饭吃。
我们吃完饭后就离开了,走出了好远,我回头看到那些鬼獒在抢吃我们丢在地上的干皮。
戈壁滩上,寸草不长,几百里也没有人烟,干涸的沙土地面上,只有那些极度耐旱的昆虫才会爬过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种动物,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生存挑战。
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一片山峦,我们要从两座山的夹缝中走过,这是通往殷家集的必经之路,而两座山的夹缝,又是响马最喜欢出没的地方。
小眼睛说,他愿意前去探路。
我说,我也去。
在镖局的这些天里,小眼睛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简单而淳朴,性情本真,脾气急躁,但却值得交往。我们是镖局里年龄最小的两个人,也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光头只给了我们一头骆驼,他也只能给出一头骆驼。一天之内,两头骆驼都遭到惨死,而且两头骆驼都是被鬼獒吞吃了。那两头骆驼驮运的货物,就要加在别的骆驼的背上。
我们骑着那头骆驼,向前跑去,给驼队探路。如果山峰中真的埋伏有响马,是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们身上没有货物,而且,伤害了我们,无疑就是给驼队通风报信,驼队看到前面有情况,肯定就会转身离开。
响马和镖师相依相存,响马要的是货物,镖师保的是货物,如果没有货物,响马是不会现身的。
我们走进了山谷中,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感到这里的地势确实非常险要,这里和我们在前面伏击三绺长须他们的一线天可以媲美。不同的是,一线天有很多花草树木,而这里是光秃秃的山冈。
我们在山谷中喊了两嗓子,听着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感到没有什么危险,就放慢脚步向前赶,手中牵着骆驼。高高的山峰上,有两只鸟在飞翔,一只追着另一只,站在山冈上望去,看到那两只鸟就像蜜蜂一样渺小。
我们正走着,突然听到身边的一块巨石后传来了一声呵斥:“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我和小眼睛都停了下来,手中按着刀柄,望着声音发出的那个方向。
小眼睛高声喊道:“当家的辛苦。”
巨石后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我和小眼睛听到对方一遍遍重复这句话,就知道我们遇到的不是真正的响马。我在前面写到过,遇到真正的响马后,我们说:“当家的辛苦了。”响马就要回答:“掌柜的辛苦了。”我们又说:“当家的不容易啊。”响马不再说我们不容易,而是问:“哪家的?”我们回答:“小字号,张家口的。”我们说了自己镖局的名号,但是不能问响马的名号,你要是问了响马的名号,就免不了一通厮杀,响马会想:你问我们的名号干什么?想纠合官府来捉我们吗?
响马听见我们说是张家口的,就会继续问:“贵姓?”
我们就要如实相告:“姓邓,江湖人送外号光头,草字如来。”光头名叫邓如来。
响马问镖师,镖师必须如实回答,绝不能隐瞒,也绝不能乱说一气,否则,响马会认为你信不过他,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响马行走江湖,镖师也行走江湖,双方走的是一条线。响马在暗处,镖师在明处,响马对镖师摸得门儿清,而镖师对响马知之甚少。镖师在响马面前,是不敢说假话的。
响马和镖师一问一答,这是江湖上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一整套说辞。无论是做镖师,还是做响马,师父都会把这一套说辞传给徒弟。
而藏在巨石后面的人,到现在还不露面,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按照江湖上的那一整套说辞,却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明显是评书听多了,把评书里面的那一套,带到了现实江湖上。
所以,我和小眼睛一听,就知道这是假响马。江湖黑话中把这种假响马叫作“打杠子的”。
知道他们是打杠子的,我们毫不畏惧,我对着巨石方向故意说:“我口袋里只有十块银圆,是给我老娘抓药看病的,你出来吧,我给你。”
巨石后的声音说:“少啰唆,放下银圆,快点走。”
我说:“你们出来吧,我总得看看你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回家我娘问起我,我总得说把银圆给了谁。”
那个声音又说:“放下银圆快走,否则砍断你的脖子。”
我要逗引打杠子的出来,所以才和他们这样啰唆,而小眼睛已经忍耐不住了,他喊道:“躲在石头后面的王八,给老子滚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们一刀两截,砍了喂狗。”我们后面就跟着鬼獒,要是我们砍死了他们,刚好可以喂狗。小眼睛这句话倒是实话。
石头后面打杠子的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当响马的居然受到了威胁,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评书中可没有这种章节啊。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石头后面站起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手中拿着棍棒。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他们拿着棍棒,我们拿着快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眼睛指着他们喊道:“两个王八,给老子滚下来。老子要是走上去了,一刀一个,剁翻了你们。”
两个打杠子的人对望一眼,就走下来了,一个说:“把银圆放下。”一个说:“把骆驼放下。”
小眼睛用刀片指着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一起搭伙上,要是赢了老子手中这把刀,银圆、骆驼都给你们,老子身上还有金条,也都给你们。”
高个子对着矮个子一点头,两个打杠子的就抡着木棒上来了。小眼睛略一侧身,避过了高个子的木棒,然后用手中的刀架住了矮个子的木棒,顺势一滑,刀背就滑向了矮个子握着木棒的手指。矮个子尖叫一声,木棒掉在了地上。
小眼睛对着高个子说:“你来,你来。”
高个子看到一招之间,小眼睛就制服了矮个子,他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矮个子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山峰狂奔,高个子受到启发,也向着山峰跑去。他们跑得惊慌失措,高个子跑在后面,边跑边回头看着我们,担心我们追赶。前面的矮个子摔了一跤,高个子没有防备,也摔了一跤,摔在矮个子的身上。
我们看着两个打杠子的,禁不住哈哈大笑。
山谷中再没有见到响马,我们就在原地等候大部队。事实上,只要山谷中有假响马,肯定就不会有真响马了。要是有真响马,假响马怎么敢出现?
光头他们赶上来后,我们就合在一处,向山谷出口走去。小眼睛向大家说起那两个假响马,大家都被惹得哈哈大笑。
驼队刚刚走到山谷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失魂落魄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我回头看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假响马像被皮鞭追赶的耕牛一样,跑得气喘吁吁,白沫子从他们的嘴角流下,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
远处,是追上来的鬼獒。
两个打杠子的人说,他们的家在远处的山冈上,那座村子只有几户人,靠天吃饭,而西北的天又偏偏不下雨,所以他们十年九不收,没有饭吃,他们就想到了做响马。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做响马,不但没有找到吃的,自己还差点被鬼獒吃了。
西北环境恶劣,任何动物的生存都受到严峻挑战。所有动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
鬼獒看到两个打杠子的和我们在一起,再也不敢靠近了,它们放慢脚步,远远地跟着我们。
我们向前走,走到了一片胡杨树林边,突然看到路面上摆着几丛枣刺。
走在最前面的光头停了下来。
走在最后面的豹子问:“怎么不走了?”
光头没有说话。
豹子把骆驼的缰绳交给一名镖师,自己走了上去,他看到地面上摆放的那几丛枣刺后,也愣住了。
几丛枣刺早就干透了,也落光了叶片,它们摆放在路面上,但就是没有人敢去拨开。因为枣刺是响马摆放的。响马摆放枣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挡镖师经过。如果镖师胆敢拨开枣刺,就会立即遭到响马的攻击,或者乱箭飞来,或者飞刀飞来。
我向两边偷偷地望着,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响马埋伏在哪里?
光头不敢四处张望,别的镖师也没有四处张望,他们都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的地面。
光头高声喊道:“当家的辛苦!”
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掌柜的辛苦!”
我想抬头去看,但是看到没有人看,我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光头又高声喊道:“当家的不容易啊。”
高处的声音问道:“哪家的?”
光头回答:“小字号,张家口的。”
空中的声音又问:“贵姓?”
光头回答:“姓邓,江湖人送外号光头,草字如来。”
空中的声音稍停一会儿,说道:“听过。你穿得谁家的衣?”
光头回答:“穿的朋友的衣。”
空中的声音又问:“吃的谁家的饭?”
光头回答:“吃的朋友的饭。”
空中的声音说:“照个面儿,就走吧。”
光头吩咐小个子从背囊里拿出一堆叮当作响的银圆,放在地上,然后说道:“当家的,你有什么带的?我到嘉峪关,一个月后就回来。”
空中的声音说:“没有什么带的,掌柜的辛苦了,上路吧。”
前面说过,响马和镖客相依相存,镖客要称呼响马当家的,因为没有响马,就没有镖客,响马是镖客的衣食父母。
说话的响马就藏在身旁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上,但是他长什么样,我们不能看;他有多少人,我们也不敢看。我猜想,这些响马应该都藏在胡杨树上,张弓搭箭对着我们。
空中的声音说过了“上路吧”,光头这才过去拨开枣刺,恭恭敬敬地放在路边。光头在整个过程中,没有抬头望一眼,大家也都没有抬头望一眼。人家响马是当家的,我们镖师是掌柜的,掌柜的是给当家的熬活的。人家响马是东家,我们镖师只是管家,东家向管家伸手要钱,哪个管家敢不给?
至于给响马留下多少钱,那要看你的货物多少。响马也有一大家子,也要吃饭,响马可不仅仅只会拦路打劫,他们还有侦察的、管账的、后勤的、送信的……镖局是什么组织结构,响马也是什么组织结构。
走镖的千万别自作聪明,认为自己带些什么货物,响马不知道。响马在这条道上吃了几十年,道上的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就连空中飞的蚊子都是他们的眼线。如果走镖的自作聪明,瞒着响马少给他们钱,那么下次这条路就断了,你们就甭走了。
光头挑开枣刺后,我们低着头从胡杨树下走过。豹子走在最后面,他说:“当家的,当心,后面有恶犬。”
那个声音说:“掌柜的,放心走,有我们拦着。”
我们穿过胡杨林,向前走。走出了百十丈,就听见后面传来一连串的犬吠声。我回头看去,看到胡杨树上雨点般地落下了无数的箭镞,有的鬼獒倒在了地上,有的鬼獒仓皇向后逃窜。
胡杨林上到底埋伏有多少响马,没有人知道。但是按照箭镞的密集程度来算,应该不在少数。我刚才幻想着如果镖师和响马打起来,会是一种什么结果,现在想起来,只感到一阵后怕。
我们又走出了近百丈,后面传来了马蹄声,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过来:“掌柜的,等一等。”
驼队停住了脚步,我回头看去,看到一个响马骑着快马追过来,他径直跑到走在最前面的光头身边,滚鞍下马,马颠着碎步停住了。
响马对着光头抱拳行礼,光头还礼。响马说道:“当家的说了,前面就是沙漠,没有补充的,让你带几只鬼獒进沙漠。”
光头说:“代我谢当家的。”
响马又说:“当家的还说了,沙漠里还有响马,你只要说出当家的名号,就没人难为你。”
光头说:“再谢当家的。”
光头话音刚落,我看到远处走来了几匹马,马鞍边驮着鬼獒。鬼獒是一种狗,想来肉很好吃。
我们带上几只鬼獒的尸体,继续向前赶路。天黑后,终于赶到了殷家集。然而,殷家集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光头的记忆中,殷家集旁边有一条小河,而现在,小河早就干涸了,只看到丑陋而肮脏的河床。没有了河流,就没法生存,殷家集搬迁了。
怪不得响马说,前面没有补充的。
过了殷家集,就是腾格里沙漠了。
腾格里,在蒙语里就是长生天,在维语里是天神,是整个世界的主宰,是宙斯,是上帝,是安拉,是玉皇大帝。
腾格里沙漠,就是天神居住的地方。天神居住的地方,当然是人类不能涉足的,也是人类无法涉足的。
然而,为了这趟镖,我们不得不走进这片人类无法涉足的地方。
当天夜晚,我们和骆驼都住在那片河床里。在这片荒蛮的土地上,沙尘暴是经常会有的事情,高高的河床,会替我们阻挡风沙。
没有了鬼獒,没有了响马,没有了阴谋,没有了恐惧,这天晚上,我们睡得很踏实。
天亮后,整理行装,突然发现段龙飞不见了。
我们本来已经不再怀疑他了,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就在我们准备走进死亡之海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
小眼睛说:“这小子肯定是来我们这里卧底的。”
小个子说:“也不一定,兴许他不敢走进腾格里沙漠,逃回去了。”
小眼睛说:“这小子肯定是那股响马的暗探,故意把我们引到了殷家集这边,让响马拦住我们。”
小个子说:“你这样推断也不对。响马要是费这么大的劲,何必只要我们几十块银圆,他应该抢走我们所有货物才对。再说,这股响马要是和我们为难,就不会替我们干掉了那群鬼獒。也不会把鬼獒送来给我们吃。”
小眼睛满脸涨得通红,他迟钝的头脑在努力转动着,想要证明段龙飞是一名暗探,可是他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光头说:“别再争了,不管段龙飞去了哪里,我们都要从沙漠里穿过。大家准备好,吃完饭就上路。这顿饭就吃烤狗肉。”
大家欢天喜地地寻找柴火,想象着狗肉的美味,口水都流了下来。这么多天来,大家吃的都是素食,天气炎热,肉食捂一天就会变味,而现在终于能够吃到新鲜的肉食,无不欢声雷动。
柴禾很少,烤狗肉需要硬柴,而硬柴更少。所谓的硬柴,就是耐烧的柴火,比如树枝树根。沙漠边缘树木很少,树枝树根当然也很少。我们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捡拾柴火,突然,就看到远方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走路摇摇晃晃,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在沙漠边缘灼热的阳光中,他的影子也会摇摇晃晃,迷糊不清。
能在这里见到一个人,就像在大街上见到一头骆驼一样稀奇。我们跑向那个人,边跑边问:“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倒了下去。
小眼睛没有跑,他继续在捡拾柴禾,他说:“快点捡柴火,等会儿吃狗肉。”
我们跑到近前,大吃一惊,那个人穿着黑色长袍,长袍破烂不堪,长袍下的皮肤、脸上的皮肤、脖子上的皮肤,都长满了黄色的疥疮,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更让我们吃惊的是,他身后拖着一个人,那个人显然死去很久了,只剩下了一具骷髅。
他的身上长满了疥疮,没有人愿意去碰他,他的头上缠着头巾,头巾也污浊不堪。我拉着他的头巾,想要拉他起来,没想到头巾脱落,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露了出来。
“啊,是女人。”我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眼睛远远听到我们说是女人,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边跑边问:“女人在哪里?女人在哪里?”
小眼睛跑到跟前,看到是这么一个女人,就晦气地说:“什么女人啊,这也叫女人!”
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拿水,水!”
小个子飞快地拿来了水囊,我把那个女人抱着,让她丑陋的头靠在我的腿上,给她灌了一口水。她的眼睛睁开了,向着我笑。她不笑就够难看的了,笑起来就更难看了,脸上的疥疮朵朵绽放,让人不寒而栗。
喝完水的女人能站起来了,我们这才发现她长得很高,又瘦又高,就像一根竹竿一样。
小个子仰着头问:“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她看着小个子,脸上是疑惑的表情。
我重复了一遍小个子的话:“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她转头看着我,脸上依旧是疑惑的表情。
小眼睛在一边说:“你们都甭问了,这女人是个哑巴,又丑又哑,怎么嫁得出去?”
小个子说:“你怎么知道她没嫁出去,看她的年龄,最少也有四五十岁,估计后面拖着的这具骷髅,就是她男人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这个女人在我们这里吃了一顿狗肉后,拉起那具骷髅就要离开。
豹子问:“你要去哪里?”
女人又用疑惑的神情望着豹子。
豹子看到她听不懂自己的话,就用手指比画着,指一指那具骷髅,又指一指女人。这次,女人说话了,她呜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又向前方指了指。
我们听她说完了,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够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光头说:“这是一个本地女人,我也听不太懂她说什么,但我听到她一再说丽玛和阿依拉。”
豹子说:“丽玛。”
我们也一起说:“丽玛。”
女人很高兴,她指指自己,又点点头。
光头说:“看来,丽玛是她的名字。”
豹子又说:“阿依拉。”
我们也一起说:“阿依拉。”
女人还是很高兴,她指指远处说:“阿依拉,阿依拉。”
光头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二十年,能够听懂一丁点波斯语。这个女人说的是波斯语。丽玛是她的名字,丽玛在波斯语里是白羚羊的意思,还表示美丽。”
小眼睛一听说丽玛的意思是美丽,一下子笑了,因为面前这个极度丑陋的女人,怎么也和美丽联系不上。
光头继续说:“阿依拉就在前面几十里,走快的话,小半天就到了。这个女人独自一人上路,很危险,那些鬼獒肯定就游荡在附近。小眼睛,你骑着骆驼,带上刀,把这个女人送到阿依拉。”
小眼睛挠着头说:“我刚才狗肉吃多了,拉肚子。”
光头又对着小个子说:“你去送。”
小个子说:“我脚上扎了一根刺。”
光头呵斥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平时都挺爽快的,怎么今天一个个磨磨叽叽,咋回事?”
豹子转过头,偷偷地笑了,他看出来了,这些小镖客都不愿意送这个极度丑陋的女人。
豹子对我说:“呆狗,你去送吧。”
我向后退了两步,也不情愿去。豹子说:“我们在这里等你,你骑上骆驼去,时间不长就回来了。”
光头听到豹子点名让我去,就跟着说:“那就呆狗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路上甭耽搁,快去快回。”
豹子和光头都让我去,我只能去了。我磨磨蹭蹭地走到骆驼跟前,回头看到小眼睛和小个子捂着嘴巴偷笑。
那个女人看到我和她一起去,脸上又带着疥疮朵朵绽放的笑容。光头送给了女人一个麻袋,女人把那具骷髅小心地装进麻袋里,挂在骆驼鞍鞯边。我牵着骆驼走过去,想要帮助女人爬上驼背,没想到她脚踩土台,一跃而上,非常矫健。
这哪里是四五十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