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最后疯狂」
后人称蔡京是“北宋六贼”之首,这个评语恰如其分。蔡京以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干将起家,办事雷厉风行,善于见风使舵,是历史上最为典型的小人样板。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曾非常深刻地定义了君子与小人,他认为,德大于才的是君子,而才大于德的为小人。然而,就连司马光这样看透历史的人,也不得不倚重小人去办事。
司马光对王安石变法的反感天下皆知,他一上台自然是全面复辟。王安石的改革派干将一律遭到清洗,蔡京也不例外。在司马光废除新法时,首先开刀的就是让既得利益集团非常不爽的“免役法”。急切之下,他下令全国5天之内恢复以前的“差役法”,这意味着所有执行细则必须全面更改,牵扯面之宽,涉及人员之广,说服甚至弹压民众的工作量之大,显然不具有可操作性,各级官员纷纷表示难以按时完成。但是,这个从前变法派的干将蔡京,居然在限期内完成了所有“差役法”的恢复工作。顷刻之间,蔡京从新党的干将变成了旧党的能臣,司马光对蔡京的才能刮目相看,盛赞蔡京: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依法行事,天下哪有行不通的法律呢?
司马光点评历史时眼光老辣,但真要办起事来手下离不开蔡京这样的能人。不过,朝廷的清流们最痛恨首鼠两端的小人,司马光虽然对蔡京印象深刻,却也只能暂时搁置不用。
王安石与蔡京最大的区别不在于做事本身,而在于做事的目的。王安石变法是要经世济民,报效国家;而蔡京打着变法的旗号,甚至用着变法的手段,谋求的却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对于小人而言,无所谓对与错,也不存在正义或非正义,只要对自己有利,错的就是对的,非正义的也是正义的。历史上的小人,无一不是才能卓著,但最终他们的才能越大,对国家的危害也越大。
蔡京(1047—1126年) 与宋徽宗(1100—1126年在位)
小人最突出之处就是对机会的超级敏感,而且往往能够抓住机会改变命运。蔡京的艺术修养极高,当他得知新皇帝宋徽宗的艺术修养精湛,堪称书画大家之后,就在杭州收集珍画名帖、奇石异宝,趁着宋徽宗的近臣童贯南下为皇帝寻宝的机会,搭上了童贯这条关系。蔡京不辞劳苦,昼夜陪同,珠玉财宝,倾囊结交,终于让童贯把蔡京进献的书画带到了京城。宋徽宗一见大喜,在童贯的美言之下,皇帝对蔡京的印象大为好转。后来,宋徽宗将蔡京召到京城任职,更成了品评书画的知音。
皇帝的赏识加上自身的能干,蔡京很快权倾朝野。官僚士绅、金融大佬、豪强大户们纷纷前来投靠,朝中形成了以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彦为代表的“蔡京集团”,宋徽宗就是他们的总后台。
为了把宋徽宗伺候好,以稳固皇帝的宠信,蔡京集团不惜竭全国之财来满足宋徽宗的喜好。他大造宫殿、园林,到处兴建道观,设应奉局和造作局,大兴花石纲之役,建延福宫、艮岳,耗费巨万。为增加自己的政绩,在西北轻启战端,大举用兵;在北方与金国联手共同攻辽,终致引狼入室。蔡京考虑的根本不是国家的方略,而是不惜倾城危国来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要做到这一切,蔡京集团就需要大举敛财。他以王安石继承者的姿态,将变法推向了极端。他大改盐茶之法,将地方盐茶之利尽数归入中央,财穷力尽的地方政府为了应付蔡京严苛的“理财”考核指标,只有残酷压榨普通百姓,终于逼得方腊造反,方腊军中的主力就是破产无靠的茶农。
与此同时,蔡京集团以“西城所”为核心,掀起了北宋第二次,也是中国封建史上最疯狂的土地兼并狂潮。
西城所原是官府掌握国有土地的机构,在蔡京指派亲信李彦执掌西城所之后,官田扩大却成为蔡京集团“官财私敛”的利器。他们准备将南到襄城、西至渑池、北达黄河的广阔民田尽数兼并为“公田”,其胃口之大,兼并土地之广,堪称历史之最,令豪强大户们大开眼界。
他们通过立法,强令民田主人拿出田契,并层层追索,直至百年之前,只要追不出几代人之前的最原始田契,田亩一律充公,并重新丈量,强迫原田主与西城所签订租佃合约,从此缴纳田租。
在兼并过程中,凡是蔡京集团看中的良田,就暗中指使人向官府告发,谎称该田原本是荒地,所有田契都是伪造,于是整县整县的土地被“充公”,激起民怨沸腾。地方官府奉命抓捕闹事的民众,单在河南确山一地就以杖刑打死良民上千人,兼并土地3.4万顷。
在蔡京集团疯狂兼并土地的过程中,梁山泊也在被圈占的土地之内,这才逼反了宋江领导的108位梁山好汉。
第二次超大规模的土地兼并,致使“东南财赋尽于朱勔,西北财赋困于李彦,天下根本之财竭于蔡京、王黼”。
西北征夏,北面伐辽,南有方腊起事,东有宋江造反,朝廷焦头烂额,国库亏空殆尽。蔡京集团于是开始疯狂贬值货币,狂敛天下之财。结果,茶引泛滥,盐钞大跌。同时,蔡京集团对铜铁币也进行大规模贬值,小平钱、折二、当三、当五齐上阵,钱还是远远不够花,于是,当十钱再度出马,市场惊恐,商家闭户。当十钱破产后,蔡京集团再推超级劣币夹锡钱,结果,民怨沸腾,朝廷震惊。最后连宋徽宗都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承认“夹锡钱之害,甚于当十”。
货币的命运,最终也是国家的命运。在帝国盛衰与王朝兴亡的关键拐点上,货币贬值正是最灵敏的观测指标,它直接反映了财政恶化的状态,间接显示出贫富分化、财富兼并、税负不公、社会矛盾的尖锐程度。
铜钱与铁钱的剧烈贬值,导致北宋的货币体系面临着总崩盘的危机。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发明纸币制度的国家,北宋能否用纸币替代金属货币,从而改变货币的命运呢?
这就要从北宋纸币的起源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