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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想你呀

我也好想你呀

李尾

梁巳还没哭出来,外头下雨了,小姨喊她把不禁雨的花先挪个位置。梁母收了衣服在沙发上叠,叠两下,心事重重地看看后院挪花的人。

梁明月则事不关己,翻出梁巳偷藏的酸辣粉坐在餐桌前吃。自从大学毕业,十来年都没吃过这东西。

梁父换了家居服出来,坐在沙发上唏嘘,说以后不打算再跟他那帮老朋友聚了,两年聚一回,一回少俩人,不是已经下去了,就是在病床上排队等着下去。又说桌上的一位前领导,退休前很风光,路上要是被交警拦下查车,报他名字就行了。如今看着邋里邋遢,衬衣后领子上都被磨了圈油亮的头垢,脚下的皮鞋都起皮了。

梁母说他回来的及时,预报的今晚有大雨,也还好厚外套都洗晒干净了,明天降温穿正好。

“估计后院那株银杏树,叶子又该落满地了。可惜了,正好看呢。”

“啥心都操,先管好自己吧。”梁母好笑道。随后看向一面吃粉一面回信息的梁明月:“你胃不好,也少吃这东西。”

梁明月只顾回信息,没应声。

梁巳挪完花涮了脚,毛巾擦擦,光着脚回了屋。小姨也擦了脚进来,说着:“以后我老了就有经验了,家里绝不能铺地毯,太费事。”

“你已经老了。”梁母说。

“没过七十就不算老。”小姨回她。

“还嘴硬,你手背都有老年斑了。”梁母指给她看。

小姨才不管,给她的狗擦着爪子说:“你们家都忙,应该抽空爬个山或去赏个景。”

“以前春秋天,我就爱领着孩子出去转,这习惯都三四十年了。今年春上闺女来看我,我们还去洛阳看了牡丹。以前还去过啥殷墟……挖出甲骨文的地方,我也看不懂,我就看个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就怪美。诶……你们家是不是从来没一起出过门?”

“你姐爱清静,哪都不愿去。”梁父接话。

“多会撇自己。”梁母说他:“年轻时都忙着赚钱糊口,哪有空。”

“也是,你们生意人跟我们不一样。”小姨说:“我们单位好赖有双休节假,平常也会组织去旅游。”

“妈,我们家出过门吧?有一年我们去威海还坐了水上摩托?”梁巳插话。

“还水上摩托……你妈小时候差点被淹死,她怕死水了!”小姨说:“你就是记岔了,你跟着我们家去过。”

“姐你没去过吗?”梁巳看梁明月:“威海呀,威海!”

“你在说梦话?”梁明月看她:“我们从没全家出过远门。”

“我天呐!你们都集体失忆了?我们还拍了……”梁巳蹬蹬蹬上楼,去扒她的相册。当翻出照片,上面并不是家人,她才慢慢想起,她确实是跟小姨去的。

下来楼小姨说着:“你读六年级那会,我们单位旅游,我交了家属随行的钱,你表哥死活不去,钱又不退,我怕吃亏就拉上了你。”

“你这孩子胳膊肘就会朝自家拐。还有一回明明是我买给你的粉书包,你硬说是你妈买的。”

梁巳不说话,半天笑笑:“我记错了。”

梁明月正等一条重要信息,嫌她们吵,抬脚上了楼。

小姨努努嘴,朝梁母说:“老大入错行了,她应该当那啥……姐夫,就是代表国家发言的叫啥职位?”

“外交部发言人。”

“对!她应该去当外交部发言人,一言不合,夯死外国那些居心叵测的鳖崽子们!”

“你大外甥女要有这本事,我还坐这儿?”

“我大外甥女真要有这本事,我早跟着去北京吃香喝辣了。”小姨剥着橘子,悠然自得地吃。

“还好你大外甥女没这本事,否则早晚落马。”梁母没好气地说她:“咱家思想就腐败,老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下大了,下大了。”梁父催小姨:“贝贝呢,是不是又跑去后院了?”

“贝贝——贝贝——”小姨朝后院喊。

“霏霏要没来就别让她来了,说不好一会大雨。”梁父说。

“这蒙蒙雨就下不大。”

屋里安静了会,梁母喊梁巳去主卧,拿出一个最大的首饰盒,掀开给她看,说里面统共有十八件,让她跟梁明月霏霏每人各分六件。

“你先暗中挑自己中意的,等会霏霏来了再一起分。”

梁巳高兴坏了,斟酌着挑了六件。这些首饰说不上多贵重,也算不上轻,有些是这些年陆续添置的,有些是梁母出嫁时,她母亲挖出来悄悄塞给她的。

“我本来也不爱戴这些东西。”梁母说:“留给你们是一份念想。”

“我会好好珍惜哒。”梁巳说:“留给我的小孩。”

梁母好笑,说她:“也不嫌羞。”

“不嫌。”梁巳嘿嘿笑。

梁母摸摸她头发,梁巳忽然就难为情地红了脸,记忆中这是她第一回被温柔地抚摸。她鼓起勇气,伸手抱了梁母一下,然后就出来了。

正好霏霏这时候在门口合伞,抱怨这鬼天气,她买了好几身初秋的衣服都没亮相,直接就深秋了。

梁巳看她的打扮,斜肩毛衣,光着两条大长腿的短裙,真心地问:“你不冷吗?”

“不冷!”霏霏牙直打颤。

“咋不冷,风一刮就透!老了也是得关节炎的命。”小姨说她。

梁母拎着首饰盒出来,梁巳站楼梯口喊:“姐,下楼了!”

半天梁明月才下来,梁巳已经跟霏霏并排坐在桌前,她朝梁明月拍拍右侧的椅子:“姐,坐坐坐!”接着手掌开始拍打着桌面,等着梁母分。

梁明月根本不稀罕这些,压根没打算坐,但看梁巳一直望着她,也就坐了过来。

梁母见都落座,打开首饰盒,你一个,你一个,你一个,不偏不倚地分。每分一个,梁巳都鼓着她的小爪。小姨斜躺在沙发上笑个不停,说她们像她孙子儿歌里那样,排排坐,吃果果。

等分完,梁明月把自己的一堆推给梁巳,想把她已经拢在怀里的一堆换回来,梁巳直接趴在自己那一堆上,嗷嗷叫:“我不跟你换!”

那边霏霏换着鞋子准备走,说晚会还有事,小姨问:“又没谈对象,晚上能有啥事?”

霏霏胡乱搪塞了句,小姨送她出去:“过两天立冬过来吃饺子。”

梁巳上楼就把自己的首饰藏好,随后贱兮兮地过去找梁明月,说其实分首饰前她就已经选好了。她在赤裸裸地炫耀这份偏爱。

梁明月压根不在意,指着桌上的首饰:“都给你。”

梁巳讨了个没趣,准备离开,被梁明月喊住:“霏霏在追蒋劲。”

“我听说了。”梁巳不在意。

“听说了就行。”梁明月没再说。

“她前一段有侧面问我,我已经明白意思了。”

“心比天高。”梁明月说了句。

“我倒不觉得有啥,都是聪明人,心里有数。”梁巳问她:“你跟蒋劲要合作的项目谈成了吗?”

“估计难成事。项目是不错,资源也都有,但他拿不出钱。他爸妈不放权,他就没一分钱。”梁明月穿着风衣外套说:“家境看似殷实,可跟他没半毛关系。”

“你要出去?”

“去办点事。”梁明月准备下楼,又折回来:“妈或小姨这两天没跟你提别的事?”

“啥事?”梁巳问。

梁明月想想算了,这事原本就轮不到自己说,她快步下楼,说了句没事。

梁巳在阳台上看着雨幕中的车离开,折回屋,从床底扒出好几盒宝贝。有梁明月第一次送她的布娃娃;有梁母第一次买给她的塑料发夹;有梁父送她的英雄牌钢笔;还有李天水买给她的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盒黑压压的橡皮圈。

她把这些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数了又数,心里踏实又满足。

*

梁明月事儿没办成,最后因大雨,人也被困了路上。她在车里坐了半晌,不见雨小,也懒得去拿后备箱的伞,一股脑冲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包烟,抖着出来,站在屋檐下抽。

而在另一头避雨的蒋劲正跟李天水没话说,他看见梁明月,喊了声。梁明月看他们,蒋劲示意前面:“我们在那里吃饭,也是过来买包烟。”

梁明月点点头,表示信了。俩人间距有十几米,梁明月纹丝不动,完全没过去的打算。

蒋劲自己过来,甚是意气风发,依然聊省会那个医疗养老的项目。梁明月单刀直入地问:“你有资金了?”

“我已经说服我爸了,他说你要看好他就投。”

“你爸这么高看我?”

“那当然。”蒋劲说:“以前我爸还撺掇我,要我追求你。”说完他自己先笑出声。

梁明月没理他,说正事:“这事有谱了再细谈。”

蒋劲也正了色,说项目远比他最初的预算多好几倍。他们三个人吃不下,估计还得再拉俩人。

梁明月看了眼站在背处一声不吭的李天水,他微仰着头,看路灯下的雨。当察觉有目光,他看向梁明月道:“没事儿,你们聊。”

梁明月继续跟蒋劲谈。

李天水看他们聊,置身事外地掏出手机,录了段下雨的视频发给梁巳:我这里下雨了。

梁巳也回录了段给他:我这里也下雨了。

李天水回:我这里是哗哗哗,雨浇柏油马路的声音。

梁巳回:我这里啪啪啪,雨浇车顶的声音。

李天水回:这是我想你的声音。

梁巳回:这是我爱你的声音。

……

李天水回:你总想压我一头。

梁巳回:我压你哪了?

李天水回:言语上、行为上、肢体上。

梁巳反省:这是我想你的声音。

李天水满意地回:这是我爱你的声音。

梁巳回:嘿嘿,好想你呀!

李天水回:我也好想你呀!

梁巳回:教你一个方法,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蓝天,看看人流,看看夜空,看看雨……看看身边的一景一物,看着看着就会把这种想念转化成喜悦。

李天水合了手机,认真赏雨。

蒋劲摁了烟头,朝他们说:“我先回了。”说着就冲了大雨里。

梁明月看他:“刚跟梁巳聊微信?”

李天水点头:“对。”

梁明月指指雨里的人:“他刚伸着脖子窥视你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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