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
隔天李天水早早起了床,先是晨跑了圈,然后回来坐餐桌前陪李母边吃边聊,接着洗了个澡,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去梁实卫浴找梁明月。
昨晚他和李天云聊了一个钟,梁家这条线不能断,因为他们厂的马桶已经做开了,完全得到了市场认可。一来基本不存在什么质量问题;二来设计上简约大气,价位又适中,很受年轻人喜爱。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自从梁家的马桶上展柜,其它同价位的马桶销得很慢。而且从经销商那反馈出来的意见,也是指定要梁家的马桶。
李天水先在镇里找了家打印店,把李天云发给他的订货单、出库单等资料一一打出来,装了文件袋,拿着去了梁实卫浴。
他想再次说服梁明月,他既不想放弃梁巳,也不想放弃同她们厂的合作。
还没到她们工厂,远远就看见一些村民堵在一辆载满货的大挂车前,站那儿跟梁巳和周全理论。
李天水下来摩托听了会,村民说前两年才修的路,尤其是梁家工厂到镇口这一截,全部又被大挂车碾坏。他们之所以来闹,是因为他们就临街住,门前的路坏了,镇里整天拖着不修,他们只能来找厂家。
周全说这条路不止他们挂车过,镇里所有的挂车都过。村民不依,话是这么说,但整个镇加起来出货量都没有你们厂多。意思明了,这条路就该你们梁家修。
李天水听明白了,镇里的路原先是由各个厂家分摊修,但眼下准备修路了,其它厂家嫌分摊吃亏,不愿意再平摊这钱,所以临街住的人就来闹。
他们为什么只来梁家闹,不去政府楼或其它厂家,明显是有人背后支招,趁梁家出货时堵他们的挂车。
李天水是一个局外人,不好插话。他观察了这些村民的态度,只有寥寥两个人说话,剩下都像是被拉来凑数的,三三两两蹲得蹲,站得站,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发微信给梁巳,让周全去买几条烟,先每个人分两盒,说两句软话,让挂车走了再说。都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会闹太僵。
梁巳看了微信扭头找他,见他远远地站在一侧,就拉过周全让他去买烟。这事周全最会了,他买了烟,抖开,一个个人挨个分,嘴里喊着:“叔,先歇歇火。哥,来抽根烟。
等一圈人让完,气氛缓和下来,自然就让开了挂车。梁巳示意挂车走,村民都眼巴巴地望着载满货的几辆大挂挨个离开,说就你们厂效益好,出货量大,多拿钱修路也是应该的。
李天水见挂车离开,就先去了办公大楼,前台说梁明月不在厂里。他打电话给梁明月,很快接通,她说在政府楼,估计要一个钟回来。她正好找李天水也有事。
李天水闲着没事在厂区转,一辆快递车进来,朝着办公楼门口卸下七八箱货。从外包装看,像是从新疆发回来的干货。
果然,大楼里出来一个人开箱验货,哗啦啦——里面的干枣核桃滚了满地。
那边梁巳从厂门口回来,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走着朝着那男人介绍各个车间和仓库。梁巳今天的打扮难得职业,真丝衬衣,包臀裙,一双高跟鞋。
李天水看了眼她走路姿势,出去买了盒创可贴装兜里,然后在接待室等梁明月。
估计有半个钟,一阵高跟鞋哒哒哒声,梁巳推门进来,直接甩掉脚上的鞋子,端起他桌前的茶就喝。喝完开始吐槽这个新厂长,看问题太犀利,险些让她招架不住。
李天水让她坐下,把她脚放自己膝盖上,掏出创可贴贴她脚后跟的磨伤。梁巳抱怨疼,说她根本穿不惯高跟鞋,要不是要见新厂长,她才不会穿。
随后见他也穿得人模狗样,好奇道:“你找我姐谈事儿?”
“嗯,谈点小事儿。”
梁巳也没追问,朝他伸胳膊:“抱抱。”
李天水抱住她,梁巳趴在他肩头问:“晚上有安排没?”
“没有。”
“那去公寓?”梁巳说:“我想吃你做的鱼。”接着又补充道:“我晚上十一点前到家就行。爸妈不会管太严。”
“好。”李天水笑她。
梁巳又掩耳盗铃地说:“我们只是去吃鱼。”
李天水觉得好笑,帮她揉颈椎,梁巳趴在他肩上惬意道:“舒服,还是我们水水手法最独到。”
有人经过窗口,梁巳站直了,替他理理衣服,挥挥小爪:“晚上见。”
梁巳前脚离开,梁明月后脚就过来,她看了眼李天水,引着他往自己办公室。
梁巳正找新厂长去吃午饭,仓管的人一路小跑过来,说找不到周全签字,仓库急着出单。
梁巳随着他们去仓库,签了出货单。看车间的货源源不断被拉过来,问仓管:“这都哪的单?”
“新疆的单。”
“新疆的单不需要绕入库的流程,直接在待货区装车走就行。”梁巳交待。
“这批货原本早上就该走,但周厂长下了通知,让先入库。”仓管也不愿意卸来卸去的出库入库,一般急单,他们都是去待货区清点出库。
“先入库?那什么时候发?”梁巳问。
“周厂长没说,只说新疆的货等通知。”
梁巳直接打电话给周全,他被梁明月支去了政府楼,处理修路的那点破事。她问周全新疆的单怎么不发?周全说是梁明月下了通知,暂停新疆的单,而且有意把新疆的单拆分给其他代理。
梁巳听懂了,也明白了李天水为什么找梁明月。她直奔办公楼,打算质问梁明月。
仓库到办公楼有一大段距离,又是午饭口,太阳正晒,她走着走着步伐就慢了,人在办公楼前踯躅了会,调头去找新厂长吃饭。
新厂长今天只是来了解工厂的基本情况,正式入职是在下周一。梁巳同他交谈了会,就明白对方是个能力强悍的领导者。因为整个谈话过程,话题都是由她开头,但往往没聊两句就变成对方主导,他总会问出他想知道的讯息。
待送走新厂长,周全从政府楼回来,说镇上在协调这事,下个月要务必修路。接着就开始八卦这个新厂长,说他是被梁明月在大厂高薪挖的,如今三十七岁,未婚,但有一个女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梁巳之前觉得周全能力还行,没有梁明月说的一无是处。但经过这么一对比,新厂长坐那侃侃而谈,聊得都是企业发展,而周全关注的却是人八卦。
她也没听周全说什么,就站在车间门口,望着对面的办公大楼。李天水已经上去半个小时了,至今都没出来。
没出来是好事儿,以梁明月的行事,谈不成的事三分钟就解决,不可能在上面浪费半个小时。
周全还在说着,说自己厂长没了也是好事儿,这两年他老是提心吊胆,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取代他,这下他心里终于踏实了。
梁巳扭头看他,见他缓缓进了车间,不知为什么,忽然生出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哀伤。她也总是提心吊胆,怕自己跟不上梁明月的步伐。
一个小时后李天水才从办公楼出来,梁巳端了饭盒上去,梁明月正在给周全打电话,交待他以后出单尽量在晚上。
梁巳把饭盒打开,梁明月坐过来说:“下午你跟李天水去把房子过了。”
“恋爱归恋爱,但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梁明月喝了口汤,看她:“无论在任何关系里,都要有所保留,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知道吧?”
梁巳不知道,爱情的美妙正是因为不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但她没打算回应。
“等你吃亏就懂了。”梁明月也不跟她计较,把饭菜吃完,朝她道:“妈早年存了私房钱,用别人的名义买了个大平层,就是你去帮舅舅看的那一套。回头这套房子会名正言顺地过给霏霏。”
“我讲这事是告诉你,人人都有私心,妈明面上嫌舅舅没出息,完全不想伸手帮他,但她早就做了打算。而且舅舅眼下的住宅,也是早年妈给私下置办的。”梁明月说:“妈就算明面给,那也不算过分,毕竟是她亲弟弟和侄女。但她总是在我们面前划界限、撇关系,骂舅舅没出息。其实私下早把路给他们铺好了。”
梁巳想着说:“因为工厂交给你的时候几经起起伏伏,账面上就没什么钱。而家里这些钱,也都是这些年你赚的,所以妈帮衬舅舅和霏霏,心里就会有计较吧。”
“人就天性薄凉。”梁明月坐在办公桌前,难得同她拉家常:“早些年爸妈有关系的时候,家里那些表堂姊妹们,哪个工作不是爸妈给安排的?这几年知道他们不掌权了,生个病也没人来探了。”
姐妹俩小聊了会,梁明月接个电话出去。梁巳跟在她身后下楼,随口问了句:“新疆的单怎么不发了?”
“谁说不发?”梁明月回她:“晚上发。”临上车前又叮嘱她:“下午去跟李天水过户。”
“哦。”梁巳应声。
见她车离开,梁巳又去了仓库,证实了新疆的单改为晚上发。她忽然感觉累,就坐在仓库的入库口,望着外面水泥地上的麻雀发呆。
没一会周全过来,给仓库送出货单,还特意交待,以后尽量晚上出货。仓管不太情愿,这就意味着仓库夜里也要轮值。
周全见梁巳闲闲地坐在入库口,凑过去说:“你姐让夹着尾巴出货,怕招人眼红。要我说,你姐早该这么干。这两年她高调的不像话。”
“也琢磨不透你姐啥意思,早上还说要把发去新疆的货给拆分了,吃个晌午饭的空,又打电话说夜里发。”
梁巳低头看微信,李天水发的,约她去房管局。周全蹙着眉,羡慕地看她拍屁股下班。他也想下班,想去打牌喝酒。
梁巳的车借给了亲戚办喜事,她戴着头盔坐李天水的摩托去房管局。办完手续出来,李天水看向沉默不语的梁巳,问她:“我们去菜市场,你不是想吃鱼?”
“不吃。”梁巳瞥开脸。
“好啦。”李天水揉她后颈,给她戴好头盔,一起去市场买菜。
买好菜回公寓,梁巳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李天水收拾着凌乱的屋子。公寓巴掌大,李天水在桌底沙发旮旯角,清理出了十几个橡皮圈。
梁巳趴那晃着腿,心安理得地看他收拾。等他收拾完去淋浴间冲凉,梁巳也消化完了负面情绪, 从柜子里扒出一套最喜欢的床品换上。
正想李天水洗完澡出来穿啥,人已经穿着自己的T恤和家居裤出来。梁巳这才留意到他背了个随身包来。她伸手竖了个大拇指,夸他老狐狸。
李天水拿着洗好的内裤挂去阳台上,面不改色地说:“不能白长你六七岁。”
……
梁巳铺好床,看着在厨房忙活的人,低落了一天的情绪像是被揉成团的纸,慢慢地,一点点地被捋平。
她扭着猫步过去抱住他腰,心醉神迷地趴在他背上,一双小爪在他腹上来回游啊游,说摸摸看他八块腹肌出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