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
“其实我很佩服能把平凡生活调剂好的普通人，这非常厉害。”梁巳趴在床沿看他：“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出来换个心情，忙于生计的人就很苦。”
“你看我姐，空有钱和能力，就是没时间出来玩！”
“你姐属于事业型女性，她有自己的理想和志向，精神世界很充沛。估计对旅行完全没兴趣。”
梁巳听完先是扎心，随后反应过来问他：“啥意思？我精神世界空虚？”
……
不管，她继续抒情：“我曾经以为平凡生活中的美和诗意，是一束漂亮的鲜花、是精致的餐具、是独树一帜的穿衣风格、是与众不同的追求。但最近我才明白，是对生活虔诚的态度。我去年看了一部电影，电影中有一幕特别打动我，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出租车司机，他在垃圾堆里捡了几朵鲜花，放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摆回自己的出租车里。”
“我瞬间就被打动了，就觉得——哇，真正的诗意是你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梁巳说着就挪到了李天水床上，然后盘腿而坐，缓缓向他诉说：“同时我也发现，我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我所营造和传递出来的美，是被我精心伪装过的，我真正的内心是干涸的。”
“饭前我会上传社交圈精美食物，但我从未用心做过一次；我会上传家里盛开的鲜花，但我从未浇过一次水；我上传的旅行照片，也都是我精心摆拍的。偶尔想到那些真正热爱生活的人，我是自卑和惭愧的。”
“但是呢……下回该拍我还是会拍，因为这能带给我小快乐。”梁巳说着难为情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庸俗和矛盾的人，我羡慕那些真正会生活的人，真正不care他人眼光的人，但是我境界有限，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我没办法，我就只能接受这么一个庸俗的自己。就像我知道爱炫耀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说完自己都笑：“所以我看到真正美好的事物会感动，甚至会感动到泪流满面。”
李天水也盘腿坐在她对面，捏捏她手指，温柔地说：“人都是自相矛盾的，我们都一样。像罗曼·罗兰说得那样——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成为罗曼·罗兰式的“英雄”？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地做到言行一致、知行合一？所有的人都在沼泽里挣扎，完全挣脱出来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死掉了。”
梁巳歪头一笑，没作声。
李天水刮刮她鼻头，踩着月光下床去卫生间。
没一会，卫生间发出克制的、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地撒尿声。
大半晌，李天水才出来。梁巳早已笑躺在床上。
李天水发窘，躺回床上再不言语。
梁巳笑疯了，摇他：“你是不是肾不好？”
“梁巳。”李天水喊了声，警告她。
梁巳还是大笑不止。
李天水开始挠她痒痒，梁巳四下乱躲，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李天水摁着她胳膊看她，求饶道：“别闹了，我怕擦枪走火。”
“哦。”梁巳微窘，理理衣服回了自己床上。
李天水看她一眼，轻声说：“你值得被好好珍惜，等回去我找蒋劲谈了，找你父母……”
“我明白。”梁巳红着脸打断，接着就找话题：“薰衣草城离这儿远吗？”
“不远，但这个季节已经收割了。”李天水躺好说：“要是想看，明年六月份带你来。”
“好。”梁巳应声。
李天水左右斟酌，觉得有必要解释：“我肾很好。我只是怕声音大会尴尬，就往马桶里垫了层纸，尿的时候又格外小心，所以才会断断续续……我肾没有不好，我身体各个器官都很好。”
“哦。”梁巳回他：“你下回不用特意小声，没关系的。”
“好。”
“我话有点多，经常聊着聊着就控制不住，而且内容也没什么营养，老是这个话题跳上那个话题。”梁巳说：“你要嫌我聒噪就说。”
“不聒噪。”李天水说：“我喜欢听你说，说什么都行。”说着肚子发出一阵响声。
俩人约好减肥，都没怎么吃晚饭。梁巳坐起来看他：“你去吃饭吧。我怕你明天没劲开车。”
李天水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我们去夜市上吃鱼吧，鱼不增肥。”
“行。”梁巳直接在睡衣上罩了个外套，穿好鞋在门口等他。
原计划俩人只吃烤鱼，但梁巳看见什么都想吃，但又不能说自己想吃。就挨个指着问李天水：“你吃不吃这个？你吃不吃那个？”
李天水挨个点了一小份。菜端上桌，李天水看她：“难得来新疆一回，不如这几天尽情吃……”
梁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话太对了，出来玩要减肥就太没劲了！她报复性地吃，吃着说着：“这儿诱惑太大，回去我绝对能减下来！”
夜市十一点半收市，俩人卡着点吃完，出来沿着路牙边聊边回。李天水说到自己刚退伍出来打工那会，一个馕能就着茶吃三顿。
“没钱吗？”梁巳问。
“打游戏花完了，又不好伸手问家里要。”
……
“你当的是什么兵？”梁巳问。
“就普通的义务兵。”
“退伍出来就参加工作了？”
“退伍出来才二十岁，先混了两年，后来才慢慢上正道。”
“看不出来你混过？”
“那是因为我如今三十四了，已经在社会上磨练了十几年，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懂了。”李天水淡淡地说：“如果倒回十年前，你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现在的我算不上千帆过尽，但我懂得该怎么与人相处。”
梁巳脚下踢着一个小石子，忽然说：“我有恋父情结。”
“什么？”
“我喜欢年龄比我大的。对我来说他们身上有种致命的魅力。”梁巳坦诚道：“我初恋比我大十岁，我们班新调来的语文老师。我先给他写的情书，他回老家过暑假，救落水的小孩就……”
梁巳望着他眼睛：“蒋劲也比我大六七岁。你也是。”说完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慢地往回走。
李天水跟了上来，微微倾着身子看了她，随意地说：“这该死的老男人魅力，感谢我今年三十四岁。”
梁巳噗嗤一笑，没理他。
这事轻描淡写地过了，李天水用肩膀顶了顶她。梁巳反手推他，俩人别别扭扭着回了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