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时,我车窗上已经贴了一张违法停车告知单,罚款两百,我把那单子撕下,握成一团塞进口袋。
“你车停哪?”我问卫斯理。
“在地下停车场。”
“那,我在哪等你?”
卫斯理安静地看着我。
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我忽然意识到,他也要走了。
我感到胸口憋闷,某种程度看,是卫斯理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和他送走所有人,大家离开后他总会拍拍我的肩,无声地与我在原地站上一会,但现在,他也要走了。
“你会去哪?”我问。
“本来哈瑞走了我应该回广州的,但经过这件事,我忽然很想去你们原本要去的那个地方看一看,是叫,海里大草原?对吗?”
我点了点头,“很好,没想到最终是你去了。”
“勇,你跟我一起去吧,剩半天的路程了。”
“不啦,我要回去了,你之前不是让我要搞清楚吗,是我想去还是张倩影想去,我想明白了,一直都只是张倩影想去。”
卫斯理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他点点头:“好,那我替你们去看看。”
我平生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别人,我学着哈瑞的样子用力拍了拍卫斯理的背,他被我打得痛哼,“勇,你轻点。”
“有机会去西村找我,我带你去吃我们那最有名的炸虾。”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真诚的话别。
“一定会的。”卫斯理说。
“好啦,快走吧,再不走我要和你吻别了。”
我从后视镜中看着卫斯理,他朝我挥手,影子越来越小……
我把车停在路边,放平座椅,翘着脚躺着抽烟。
我任由烟灰落在座椅上,脑子就像一个倒灌的下水道,不断涌出这几天的记忆,特别是张倩影在音乐节上跳舞的身姿,那么地灵敏优美,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呢?
手机在仪表盘上震动,我懒洋洋地瞥一眼,是徐警官。
“你好。”
“喂!陈志勇吗?你还在吗?你走没走?”
“我还没走,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没事,是黄女士啊那边送来了张老太的衣服,说你们走时忘拿的,我看了下,是一件蓝色的裙子,你看看是来所里拿呢,还是我给你快递过去?我打那个张小尧的电话关机了。”
“我过去拿吧,麻烦你了。”
“行,那现在过来吧。”
我开车去派出所,拿了张倩影的衣服并再次对徐警官表达了感谢,临走前他塞给我一袋当地特产—核桃,“好吃着呢,你们南方人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核桃。”他说。
但其实全国的超市里都有一模一样的吧?在这个网络购物发达的年代,什么在网上买不到呢?我把衣服和核桃扔到后座上,手握着方向盘发了一会呆,发动引擎后,我一路往高速开去。
没想到最后会是我自己开车回去,我按照来时的路程往回走,晚上把车开进高速服务站,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睡觉,空气中安静得只听得到我自己的呼吸,半夜时张小尧发来一条微信:“已将老张安顿好,你鼻子还好?”
我把手机丢在积满灰尘的地垫上。
早上醒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继续往回开。
鬼使神差地,我好像从张学友的歌里找到了一点乐趣。
它就静静地出现
却走进了我的视觉
以为丰富的经验
能让我度过一切
……
这大概是一首情歌,听一遍后我就能跟着唱了,实际上张学友大部分的歌都让人听一遍就能跟着唱。
我学着张倩影的样子,晃着脑袋,让自己充沛的感情融进歌词里去和张学友相互应和,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上这家伙了。
我最爱那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碎……”这首歌有点厉害,画面感十足,光听歌词就像看了场舞台剧,少女啊,失恋啊,劈腿,结婚,出轨,听得人有点难过,还有点想去听他的演唱会,真不愧是史上最强演唱会背书歌。
我戴上仪表盘上张倩影落下的太阳镜,把烟蒂弹出车窗。
陈美芬的微信电话每天都有,如果没接她电话,她会先发一条“到哪了?”隔两分钟后再发一条“怎么不回我。”
知道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开始她还挺高兴,但没高兴一会她马上想起另一件事,试探地问:“你回来后还能住张老太家吗?”
“不知道,看看。”我将电话开了免提,大声地喊。
“哦,因为明强他爸不住院了,他爸,他妈,他姐,现在都住在咱家里。”
“为什么不住院?”
“他家几个兄弟姐妹凑出钱让他住院,但他爸拿到钱后反悔了,说住院太贵不肯去。”
“拿到钱后才反悔?”
“是啊。”
“他想干吗?”
“估摸着是想把钱留起来,给他老伴养老。”
“盘算得挺好!”我笑了,“住院浪费钱,怎么不回老家?住咱家倒是一点不浪费他们的钱。”
我的刻薄引得陈美芬发笑,笑后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笑,立即假模假式道:“不要这么说嘛。”
陈浩南和陈小北的声音在旁边喊:“舅舅,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有没有给我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