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徐警官按下暂停键,“看到没?”
所有人凑到屏幕前面,试图看清从那辆黑色车下来的是什么人。
“看不清。”
“不认识。”
“勇,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没见过。”
徐警官将影像倒回重新播放,黑色宝马停到路旁,一位穿灰色外衣的女人从驾驶室走出来,她站在车边和张倩影说了一会话,张倩影弯下腰往车内看,没一会,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穿灰外衣的女人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车子驶出画面。
“这人你们认识吗?”徐警官问。
所有人都摇头,“不认识。”
“那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我让同事查一下她的车牌。”
走到外面,所有人的脸露出放松和释然的表情,她没事,虽然她上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车,但她还活着。
我在台阶上坐下,从口袋中掏出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捋了捋,点火,叼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享受着这一刻的沉默,身体渐渐放松,酸痛是愉悦的酸痛,像被某个手劲很大的按摩师傅从头到脚按了一遍。揉揉眼睛,抬头看着天空,空气很清新,阳光照在脸上,舒服又温暖。
“找个地方先吃饭吧。”张小尧提议。庄丙添点头:“对对,饭还是要先吃的。”
十一点十一分,我们围坐在一张铺着红色塑料薄膜的圆桌上,张小尧包揽了选座、点菜、指挥服务员拿餐具等一切事宜,其他人安静地坐着,像等待家长安排的学龄前儿童。
“吃完饭你就该走了。”卫斯理附在哈瑞耳边轻声说。
哈瑞转头看着他:“但Miss张还没找到……”
“我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找到她为止。”卫斯理对他轻柔而坚定地说。
哈瑞揽过卫斯理的肩膀:“Thank you bro,But I want to do it by myself.”
“但你的机票……”
“Forget it.”
张小尧将一把筷子握在手里,拿热水冲烫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哈瑞,问道:“听我家老张说,你来中国的旅费是你爷爷奶奶赞助的?”筷子一双双摆到我们面前,“机票也是他们帮你买的喽?飞美国的机票可不便宜,你有钱自己再买一张吗?”
我有些惊讶,张小尧与张倩影的关系非同一般吧?是她最先发现张倩影的电话打不通,难道她们每天都通话的吗?张倩影把路上发生的所有事都讲给她听吗?
哈瑞这种假洋鬼子当然不像我想那么多,他只是抓着头干笑:“嘿,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想办法,回去吧,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看着张小尧,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与张倩影一样的某种独特气质,对遇到的种种尴尬境地毫不回避的态度,甚至是乐于去制造种种尴尬境地的,一种肆意的姿态。
我看着她,忽然确定了,我以前的想法错了,张小尧和张倩影绝不只是疏离的亲戚关系,她们一定还有某种更深刻的联系。
哈瑞还想争取,被我打断:“我也觉得你该回去了。”
“你也认为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吗?”他委屈地问。
“不,”我摇头道,“我认为你帮的忙已经足够多了。”
哈瑞的大狗神情又出现,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好在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你应该先去洗个澡。”张小尧吸一下鼻子,斜了我一眼。
“Miss张一定不会原谅我。”
哈瑞背着一个高过头的大登山包站在汽车站门口,他的神情抑郁,我和卫斯理站在他身旁。
“别担心,你下飞机时我们肯定已经找到她。”卫斯理拍拍哈瑞的手臂,“我会向她转达你的歉意。”
哈瑞不舍地大力拥抱卫斯理,“I'll miss you bro.”
卫斯理脸颊上升起一团可疑的红晕。
“I am sorry man.”哈瑞伸手又想抱我,被我隔开,一个大男人整天抱来抱去到底有完没完?“赶紧进去吧你。”我耐着性子。
哈瑞把大背包从肩上拿下,放上了安检运输带,他回头望着我们,目光从我脸上移到卫斯理脸上。
“Wesley!You are my best friend ,”哈瑞喊,“thank you for being you!”
说完他灿烂地一笑,转身进安检,将运输带上的大包提起甩到背上,消失在车站入口。
“那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问卫斯理。
“我也不大懂,”卫斯理微笑着,眼睛还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大概是,谢我这一路都没趁他睡觉时猥亵他吧?”
狗屁,我才不信,肯定有别的意思。
送走哈瑞,我陪卫斯理去音乐节的帐篷区收拾东西,顺便在已经拆掉一半的简易淋浴房洗了个澡,妈的,我可真臭啊,像在洗一颗腌咸菜。
卫斯理真是个收纳能手,我洗完澡回来,他已经把帐篷,睡袋,防潮垫,还有其他所有东西全塞进他那辆雪佛兰后备厢。
“那,走吧?”
一坐上副驾驶我又点上一根烟。“你听歌吗?”我问。
“当然。”
“放你的歌来听听。”
“好啊。”
You're my sunshine
and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my feelings are true
I really love you
皇后乐队的You are my best friend。
“哈!不是吧。”我笑了,“你故意的?”
卫斯理微笑着开车,没说话。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我们找到张女士后,你打算怎么做?她的状况似乎已经不再适合公路旅行。”
我把烟伸出到窗外,让风吹走烟灰。
“我还没想过这件事。”
“这很重要,勇,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只剩一点了。”
“什么?”
“只剩一点路,最多再开一天我们就能到目的地,海里大草原,我们想去看一眼。”
卫斯理从后视镜中望了我一眼,“其实我一直蛮好奇的,你为什么会跟张女士一起出来,特别是知道她得病后,你们却还在往前走。”
他看我一眼:“你要搞清楚,勇,你想去看大草原吗?还是一直以来都只是张女士想去?”
“这有什么区别?”我问。
“对不起啊,也许我这么说你会不开心,但在我看来,你没有看清这件事的后果,我想也许你一直在逃避张女士的病。”
“我没有。”我不耐烦地将烟头弹出车窗。
卫斯理沉默了一会,“抱歉,我话太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