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房 上野老师,您对令和新选组[28]有什么看法?
上野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田房 我特别喜欢他们。山本太郎不是说“要在国会大闹一番”嘛,我觉得很有意思。他们是要故意制造混乱,从中改变世界。
上野 我认为他们的选举策略确实很妙,比如炒作。那两位身体有残障的议员应该会促进国会的改变。毕竟首先要为他们大幅改造议会的会场啊。
田房 真是太让人激动了。
上野 我也切实感受到了,只要准备好话题和战术,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变化。罹患ALS的舩后靖彦发言时都用文字板,对不对?
田房 我看到他用牙齿操控传感器往电脑里输入了。
上野 我认为在他加入以后,提问时间的限制应该会取消。国会分配给各个政党的提问时间不同,因此无法进行很深入的交流。正如针对患有视觉障碍的考生可以适当延长考试时间,这个提问时间的分配也需要进行“合理照顾”。毕竟日本也签署了《残疾人权利公约》[29]。
田房 等待工作人员翻译舩后先生的文字板的那段时间特别安静,我觉得那一刻发生了特别惊人的事情。
虽然我还不太了解女性主义,但是觉得,社会存在A面与B面。政治、经济、时间、就业,这些都是社会的A面,而B面则是生命、育儿、看护、疾病、残障等等。A面可以通融,B面却无可取代。男性都在A面,女性一开始也生活在A面,但是随着分娩和育儿的开始,她们就不得不移动到B面。男性会因为疾病和受伤而发生转移,但除此之外,基本上一直待在A面。女性必须往返于A、B两面,比如B面的医院吩咐她“你有流产征兆,请在家休息”。这个女性也需要非常艰难地与A面的公司协商这个问题。
上野的“公私分离模式”
摘自上野千鹤子《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岩波书店)
上野 将男性社会与女性社会比喻成A面和B面,我觉得你的语言表达能力真的很厉害。你的话暗含了一种深意,这不是普通的两个平面,而是对A面而言,B面即反面,是二流。听了你的话我很感慨,你说得真好。不过女性主义很早以前就明确解释了同样的事情(笑)!
田房 啊!真的吗?!
上野 所以我有两种感慨,一是你的表达能力很棒,二是我们经过艰苦斗争总结出的概念和话语竟完全没有被下一代人继承。
这是我在《父权制与资本主义》这本书里提到的模式。里面有一个成年男性占据的“市场”领域,其背后存在一个囊括了女性、儿童和老人的隐形领域,那就是“家庭”。儿童时期,所有人都处在“家庭”领域,但是成年以后,男性会走向“市场”,女性则留在“家庭”,导致两者的人生路线分化,直到变成老头、老太,才会再度重合。
田房的“A面·B面”
“市场”上都是产业军事型社会的士兵,在这个领域,派不上用场的人都会被排除出去。儿童是产业士兵的预备役,老人则是退役士兵,两者无法对“市场”做出贡献,所以要被塞进家庭这个黑匣子里,女性则一直被遗忘其中。不仅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病人和残障人士也一样。这个模式一直被称作“公私分离模式”或者“市场家庭二元模式”。女性学就是在这个理论基础上不断发展出来的学问。你对这种学问一无所知,却凭借自己的思考总结出了A面和B面的表达!我在惊叹的同时,也有一点感伤。
田房 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是,假设有一个独自育儿的妻子,还有一个认为“我只需要工作,不用带孩子”的丈夫,如果这个妻子要求丈夫分担育儿工作,她只能冷静地以离婚相威胁,或是情绪崩溃、大哭大叫,甚至干脆累倒,总之要制造非常混乱的局面。也就是说,只有从B面强行打碎中间的壁垒,才能逼迫A面的丈夫不得不来往于A、B两面。如果B面不提出诉求,A面几乎不会主动参与B面。因为只待在A面是很占便宜的事情。我认为,山本太郎试图在政治领域强行打破B面与A面的壁垒。
上野 你说的没错。
田房 我提令和新选组就是为了这个(笑)。
上野 如果能坐轮椅参加议会,那女性也能推着婴儿车、带孩子参加议会了。熊本市议会不是有个带孩子出席的女性议员[30]被谴责了吗?她被严重警告了。当时其他女议员应该站起来发声,质问这样有什么错才对。比如“因为没人带孩子啊”“既然不让带孩子,议会为何不开个托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