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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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米兰回来时,我母亲不在家。我什么也没吃,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清晨的家里空荡荡的,我觉得很安静,我去上了厕所,回到床上又睡着了。但后来我突然醒了,奈拉正坐在床边,摇晃着我。

“一切都还好吧?”

“嗯。”

“别睡啦。”

“几点了?”

“一点二十。”

“我很饿。”

她漫不经心地问了我在米兰的事,我也随口说了我去参观过的地方:米兰大教堂、斯卡拉大剧院、艺术馆和大运河。然后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好消息:校长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升学了,成绩很高,希腊语甚至得了九分。

“校长给爸爸打电话了?”

“是啊。”

“真是太蠢了。”

母亲笑着说:

“你快穿衣服,马里安诺在呢。”

我穿着睡衣,头发很凌乱,光着脚去了厨房。马里安诺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他突然站了起来,想拥抱我,亲吻我,祝贺我升学成功。他忽然发现,我已经长大了,比他上一次见我更成熟了。他说:“乔瓦娜,你出落得真漂亮!哪天晚上我们出去吃个晚饭,就我们俩,我们好好聊聊。”接着,他转身看向我母亲,用一种懊恼的语调感慨说:“这位小姐竟然在和罗伯特·马特塞来往,那可是我们国家年轻人里最有前途的一个,他们俩面对面谈话,不知道聊了多少有意思的事。太不可思议了!而我看着乔瓦娜长大的,我们都没讨论过什么。”我母亲点点头,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但看得出来,我母亲对罗伯特一无所知,我推测是我父亲告诉马里安诺,说罗伯特是我的好朋友。

“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我说。

“他怎么样?”

“很招人喜爱。”

“他真的是那不勒斯人吗?”

“对,但他不是沃美罗的,他是下城人。”

“那也是那不勒斯人。”

“对。”

“他正在研究什么呢?”

“在研究‘懊悔’。”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懊悔’?”

他似乎很失望,但很快又很好奇,他大脑里某个遥远的区域可能已经启动,正想着:也许“懊悔”是一个亟待思考的问题。

马里安诺笑着对我说:

“奈拉,你明白吗?你女儿说她和罗伯特·马特塞不熟,可我们却发现他们聊了‘懊悔’的问题。”

我吃了很多东西,时不时摸摸头发,想知道它们是不是牢牢长在头皮上,我用手指抚摸,轻轻扯了扯。吃完饭,我突然站起来,说要去梳洗。刚才马里安诺一句接一句地说风趣话,想逗我和奈拉开心,可这时他露出担忧的表情,说:

“你知道伊达的情况吗?”

我摇摇头,我母亲说:

“她没能升级。”

“你有时间就陪陪她,”马里安诺说,“安吉拉顺利升学了,她昨天早上已经跟一个朋友出发去希腊了。伊达需要陪伴,需要安慰,她只知道读书和写东西。他们不让她及格,就是因为这个。她读书写作,但就是不学习。”

我受不了他们悲痛的表情,我说:

“安慰什么?如果你们不夸大其词,不把这事当成悲剧,你们可以看到,她不需要安慰。”

我走到卫生间,把自己关在里面,我出来时,屋子寂静无声。我把耳朵凑近我母亲的房间,连呼吸声也没有。我稍稍打开门,里面没有人。奈拉和马里安诺显然认为我没礼貌,他们走了,甚至没跟我打招呼说“乔瓦娜,我们走了”。我打电话给伊达,是我父亲接的电话。

“你太棒了!”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高兴地大声说。

“你才棒呢,连校长都是你的耳目。”

他满意地笑起来。

“她很好心。”

“那当然。”

“我知道你去了米兰,去马特塞家做客了。”

“谁告诉你的?”

回答前他迟疑了几秒钟。

“维多利亚。”

我觉得难以置信,大声问他:

“你们通了电话?”

“不仅如此,昨天她还来了家里。科斯坦扎的一个朋友白天和晚上都需要有人照顾,我们想到了她。”

我低声说:

“你们和好了。”

“没有,跟维多利亚是不可能和好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老了。你很懂事,竟然慢慢成了我们的桥梁。你很能干,这点很像我。”

“我也会勾引校长?”

“这话太离谱了。你跟马特塞怎么样了?”

“你去问马里安诺吧,我都告诉他了。”

“维多利亚把他的地址给了我,我想给他写信,现在的形势很糟糕,要和有分量的人保持联系。你有他电话号码吗?”

“没有。你可以让伊达接电话吗?”

“都不跟我说声再见?”

“再见,安德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再见。”

我听见他叫伊达,语调跟几年前有人找我,他叫我接电话时一模一样。伊达很快就来了,她很沮丧,几乎在耳语:

“想办法让我离开这个家。”

“一小时后,我们浮罗里迪阿娜公园见。”

-2-

我在公园门口等伊达。她到的时候全身都是汗,栗色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了马尾,她比几个月前高了很多,身材瘦削,像根竹竿似的。她提了一个鼓鼓的黑包,穿着一条黑色超短裙和一件条纹汗衫。她脸色惨白,嘴唇很厚,颧骨又高又圆,正在失去童年的模样。我们找了一张阴凉处的长凳坐下,她告诉我,她很高兴没及格,她想离开学校,只想写作。我提醒她,我以前也没及格,但我当时并不高兴,甚至很痛苦。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回答说:

“你觉得丢脸,但我不觉得丢脸。”

我说:

“我觉得丢脸,是因为我父母觉得丢脸。”

“我才不管我父母丢不丢脸,让他们丢脸的事多着呢。”

“他们很害怕,害怕我们败坏他们的身份。”

“我不想体面,我就是想配不上他们,我想堕落下去。”

她告诉我,为了想尽可能背离父母的期待,她战胜了自己的恶心和一个园丁私会了,那人在波西利波家里的花园工作过一段时间,他结了婚,有三个孩子。

“怎么样?”

“恶心死了,他的口水跟下水道的污水一样臭,而且他一直不停地说脏话。”

“但你至少了了一桩心事。”

“这倒是。”

“那你现在要平静下来,试着让自己开心点。”

“我该怎么做?”

我建议她和我一起去威尼斯找托尼诺,她说她更喜欢去另一座城市——罗马。我坚持要去威尼斯,我明白,问题不在城市,而是托尼诺。她跟我说,安吉拉告诉她那个耳光的事了,那男孩太愤怒了,最后行为失控了。他伤害了我姐姐,她说。对,我承认说,但我喜欢他为了改善自己而做出的努力。

“但他在我姐姐面前没做到。”

“但他比你姐姐做出了更多努力。”

“你想把第一次给他?”

“不想。”

“我可以想想再告诉你吗?”

“可以。”

“我想去一个舒服地方,可以在那里写作。”

“你想写那个园丁的故事?”

“我已经写了,但我不会读给你听,因为你还是处女,那个故事会让人兴致全无。”

“那你给我读点其他东西。”

“你真的想听吗?”

“真的。”

“有一个故事,我很早就想读给你听了。”

她在包里翻找,拿出一些笔记本和几张没有装订的纸。她挑了一个红色封面的笔记本,找到了她想找的小说。那个故事没有几页,讲的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有一对姐妹,她们有个好朋友,这个女孩经常去她们家睡觉,她跟姐姐比跟妹妹更要好。姐姐等妹妹先睡,然后自己再去朋友的床上,和她一起睡。妹妹强忍着睡意,想到姐姐和朋友孤立她,她便很伤心,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睡着了。可是有一次,她假装睡着了,就这样,在孤独中,她静静地听到了姐姐和那个朋友在亲吻,听到了她们的悄悄话。从那以后,为了偷偷观察姐姐和那个朋友,她晚上假装睡觉,当她们俩睡着后,她总是会哭一会儿,她觉得没人爱她。

伊达读得很快,没有投入太多激情,但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她一直没有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来,一直没有直视我的眼睛,最后她就像故事里那个痛苦的小女孩一样,忽然大哭起来。

我拿出手绢,擦干她的眼泪。我亲吻了她的嘴唇,尽管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有两位母亲经过,她们一边推着婴儿车,一边聊天。

-3-

第二天早上,我连电话都没打,就带着手镯直接去了玛格丽塔家。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维多利亚的家,首先,我想单独见见朱莉安娜;其次,她突然和我父亲和解后,虽然只是暂时和解,我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但我再怎么计算都没用,开门的正是我姑姑,好像玛格丽塔家就是她家一样,她看到我,有些喜忧参半。朱莉安娜不在,玛格丽塔陪她去看医生了,姑姑正在收拾厨房。

“你过来,过来吧,”她说,“你真招人疼,来陪我一会儿。”

“朱莉安娜怎么样了?”

“她头发出了问题。”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还知道你帮了她多少,你做什么都很用心,真是太乖了。朱莉安娜和罗伯特都很喜欢你,我也是。如果你父亲把你教育成了这样,那说明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混账。”

“爸爸跟我说,你有新工作了。”

她站在洗碗池旁边,背后有一张恩佐的照片,照片前亮着灯。从我跟她接触以来,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一丝尴尬。

“对,那份工作还不错。”

“你要搬去波西利波吗?”

“嗯,是的。”

“我很高兴。”

“但我有点难过,我得跟朱莉安娜、玛格丽塔和库拉多分开,我已经失去托尼诺了。有时候,我觉得你父亲是故意的,故意给我找了这份工作,他想让我难受。”

我忍不住笑起来,但很快就止住了。

“可能吧。”我说。

“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我父亲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别这样说你爸爸,不然我该扇你了。”

“对不起。”

“只能我来骂他,你不能,你是他女儿。”

“好吧。”

“过来,亲我一下。虽然有时你会惹我生气,但我还是爱你。”

我亲了她的脸颊,然后翻了翻我的包。

“我把手镯带来给朱莉安娜,她不小心落在我包里了。”

她按住我的手。

“当然啦,一不小心!你拿着吧,我知道你很喜欢。”

“但这手镯是朱莉安娜的。”

“她不喜欢,但你很喜欢。”

“既然她不喜欢,你之前为什么要给她?”

她疑惑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的问题。

“你嫉妒啦?”

“没有。”

“我给了她,是因为我看见她很焦虑。从你出生开始,这手镯就是你的了。”

“可这不是小孩子戴的手镯。为什么你自己不戴着?星期天去做弥撒时,你可以戴着。”

她露出狡黠的目光,大声说:

“现在要轮到你告诉我要怎么处理我妈的手镯?你闭上嘴,拿着吧。我实话实说吧,朱莉安娜不需要它,她那么光彩照人,手镯和其他任何首饰对她来说都是多余的。现在她头发出了问题,但不严重,医生会给她开药,帮她恢复,病会治好的。但是贾妮,你不懂得打扮自己,你过来。”

她很激动,仿佛厨房是一个狭小、让她透不过气的空间。她把我拉到玛格丽塔的卧室,把衣柜门打开了,我出现在一面长镜子里。维多利亚命令我:“你看看自己。”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更关注我身后的她。她说:“孩子,你不是穿衣服,你这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她把裙子提到我的腰间,大声说:“你看看你的腿,天哪,转过去,看看你的屁股。”她强迫我旋转,有些粗暴地在我的内裤上拍了一下,接着她让我继续转过身,再次面对着镜子。她摸着我的腰,赞叹说:“天哪,多美的线条啊,你要认识你自己,要展示自己的价值,把漂亮的东西展示出来。特别是胸,啊!多漂亮的胸,你不知道,其他女孩多想拥有这么漂亮的胸。但是你却在惩罚你的胸,你的大胸让你羞愧,你把它们锁起来了。好好看着,你应该这样。”她把我的裙子放下去时,把手伸进了我的衣领,先伸进一只罩杯,然后是另一只,她调整了我的胸,让它显得饱满突兀,从领口露了出来。她激动地说,看见了吗?贾妮,我们很漂亮,既漂亮又聪明。我们天生丽质,不应该浪费。我想看着你安置得比朱莉安娜还要好,你应该高高在上,平步青云。你爸爸那个混蛋留在地上,但他还那么装腔作势。但你记住,她轻轻拍了一下我两腿间说,这里,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你要好好珍惜,在给出去之前,你要衡量利弊,不然就很难有什么出息了。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知道你糟蹋了它,我会告诉你爸爸,看我们不一起打死你。“现在你不要动,”这一次是她在翻我的包,她拿出手镯,戴在我的手腕上说,“你看你戴着多好看,多添彩啊。”

那一刻,在镜子的深处,库拉多也出现了。

“嗨。”他说。

维多利亚转了过去,我也转了过去。因为很热,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问库拉多:

“贾妮很漂亮,对吧?”

“非常漂亮。”

-4-

我嘱咐了好几次维多利亚,让她替我问候朱莉安娜,告诉她我很关心她,她不应该担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我往门口走去,我希望库拉多说,我陪你走一会儿。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懒散地在家里晃荡。我对他说:

“库拉,你陪我到公交车站好吗?”

“对,你陪她去吧。”维多利亚吩咐他,他不情愿地跟我下了楼,走在路上,头顶上是让人晕眩的太阳。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耸耸肩,嘀咕了一些话,我没太听懂。他说得更清楚一点,他说他觉得很孤独,托尼诺离开了,朱莉安娜很快就会结婚,维多利亚准备搬去波西利波区,那地方就像另一个城市。

“我就是家里的傻瓜,我得跟我妈待在一起,她比我更傻。”他说。

“你也走吧。”

“去哪里?做什么?反正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是在这儿出生的,我想留在这儿。”

“所以呢?”

他想对我解释清楚。他说,托尼诺和朱莉安娜在时,尤其是维多利亚在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罩着他。他嘟囔着说:“贾妮,我跟我妈妈一样,我们要承受一切,因为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我们一点儿也不重要。但你知道吗?维多利亚一走,我就会把爸爸的相片从厨房拿开,因为我一直都受不了那张照片,它让我害怕,我知道我妈妈会同意的。”

我鼓励他那样做,但也告诉他,不能心存幻想,维多利亚永远不会真的离开,她会不断地回来,会越来越顽固,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

“你可以去找托尼诺。”我建议他。

“我们俩合不来。”

“但托尼诺很能忍。”

“我就不行。”

“可能我会去威尼斯,去看看他。”

“很好,也代我问候他。你告诉他,他只考虑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妈妈、朱莉安娜和我。”

我问他要了他哥哥的地址,但他只有哥哥工作的餐厅名字。他发泄了内心的不满,又戴上了平时的面具。他跟我开玩笑,有时很温情,有时又很猥亵,于是我笑着对他说:“库拉,你要记住,我和你之间不会再发生什么了。”随后我变得很严肃,问他要罗萨里奥的电话号码。他惊讶地看着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决定跟他朋友上床。我回答他说,我不知道,而他想听到一个坚决的“不”字。他很担心,用兄长的语气跟我说话,好像要让我避免做出危险的决定。于是我威胁他:“好吧,我自己会找到的,我会跟罗萨里奥说,你吃醋了,你不想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他马上妥协了,但还是继续嘟囔:“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维多利亚,她会告诉你爸爸,到时候你就倒霉了。”我笑了起来,我想吻一下他的脸颊,我用最严肃的语气对他说:“库拉,那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忙,我是第一个希望维多利亚和我父亲知道的,而且你要向我保证,如果事情真发生了,你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时公交车来了,我把有些迷惑的他丢在了人行道上。

-5-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着急失去我的第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罗萨里奥有点吸引我,但我没打电话给他,而是打给了伊达,想知道她是否决定跟我去威尼斯。她说她准备好了,她刚跟科斯坦扎说了,她母亲很高兴可以有一段时间不用看到她,还给了她很多钱。

我很快也找到了托尼诺工作餐厅的电话号码。起初,我的计划让他很高兴,但知道伊达会陪我去,就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他住在梅斯特雷区一个小房间里,三个人住不下。我回答道:“托尼,我们反正会来看你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好好见一面,不愿意也没关系。”他换了语气,发誓说他很愿意,他等着我们。

我去米兰时,母亲给了我一些钱作为生日礼物,但我都花在了车票上了,这一次因为升了学,我又缠着她,让她又给了我一些钱。出发前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早上天下着细雨,空气很凉爽,九点整我给罗萨里奥打了电话。库拉多应该已经跟他说过了,因为他第一句话就是:

“贾妮,我听说你终于决定了。”

“你在哪里?”

“在下面的咖啡馆。”

“哪里的下面?”

“你家下面。你下来吧,我拿着伞的,我等你。”

我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天气凉爽时和一个人拥抱,总好过天气炎热时跟人挨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的伞。”我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吗?”

“不是。”

“那你就快点。”

“你带我去哪儿?”

“曼佐尼街。”

我没有梳头,没有化妆,只是戴上维多利亚的手镯,我也没有听取她的任何建议去打扮自己。我看见罗萨里奥在大门前,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当车子启动,我们拥挤在雨天的车流里,路上特别堵,他一直都在威胁、辱骂旁边那些司机,他觉得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开车。我有些担心,我说:

“罗萨,如果今天不合适,就送我回家吧。”

“你别担心,今天很合适,但你看这混蛋是怎么开车的。”

“你冷静点。”

“怎么了,你觉得我太粗鲁了?”

“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紧张吗?”

“不知道。”

“贾妮,我紧张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你,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你说呢,你想要我吗?”

“想,但你不能弄疼我。”

“怎么会疼呢,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你不能花太多时间,我还有事。”

“该花的时间还是要花。”

那栋楼至少有六层,他正好在楼下找到了停车位。

“运气太好了。”我说,而他连车门都没关,就快步向门口走去。

“这不是运气,”他说,“他们知道这个位置是我的,谁也不能占。”

“如果占了呢?”

“我就开枪打死他。”

“你是匪帮吗?”

“你是个好人家的高中女生吗?”

我没回答,我们默默地上了六楼。我想,五十年后,如果我和罗伯特成了比现在还要好的朋友,我会把这天下午的事告诉他,让他帮我分析一下。他懂得给我们做的所有事情找到意义,这是他的工作,听我父亲和马里安诺的口气,他似乎很擅长这个。

罗萨里奥打开门,公寓里一片漆黑。等一下,他说。他没开灯,他在黑暗中也疾步如飞,把窗帘一个接一个拉了起来。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光线撒满了整个房间,房间很大,但里面很空,连张椅子也没有。我进了屋子,把背后的门关上,我听见了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和风的呼啸。

“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他看着窗户说。

“我们选错了日子。”

“不,我觉得很合适。”

他快步向我走来,用一只手抱住我的后颈,亲吻我,他用力顶着我的嘴唇,试图用舌撬开我的嘴,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胸。我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推了一下,他嘴里发出不安的笑声,鼻子也轻轻哼了一声。他往后退了退,一只手留在我的胸上。

“怎么了?”他问。

“你必须亲我吗?”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所有女孩都喜欢。”

“我不喜欢,我希望你也不要碰我的胸。但如果你需要的话,那就摸吧。”

“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拉下拉链,掏出阴茎让我看。我害怕他裤子里的东西尺寸会太大,但我看他那玩意跟库拉多的没什么两样,便松了一口气,而且我觉得,他的形状看起来还更优雅一些。他拉起我的一只手说:

“你摸摸。”

我摸了摸它,很热,像发烧了似的。总之摸着还挺舒服的,我没有放手。

“你喜欢吗?”

“喜欢。”

“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我不想让你难受。”

“我可以穿着衣服吗?”

“女孩都脱衣服。”

“如果不脱衣服可以,那就更好了,拜托你了。”

“至少内裤要脱掉。”

我放开了他那玩意,脱下了牛仔裤和内裤。

“可以吗?”

“可以,但不能这样。”

“我知道,但我是在请求你。”

“我至少可以把裤子脱掉吧?”

“可以。”

他脱掉鞋子、裤子和内裤。他的腿很瘦,有很多汗毛,脚又瘦又长,至少穿四十五码的鞋;他上身仍然穿着亚麻外套和衬衣,打着领带,下身很突兀,是赤裸的腿和脚,直挺挺的阴茎伸了出来,仿佛一个暴脾气的住户受到了骚扰,要出来跟人吵架。我们俩都很丑,还好房间里没有镜子。

“我要躺在地上吗?”我问。

“你说什么啊,这里有床。”

他往一道开着的门走去,我看见他屁股很小,臀部有两个窝儿。房间里有一张凌乱的床,其他什么也没有。这次他没有把百叶窗拉上去,而是打开了灯。我问:

“你不洗洗吗?”

“我今天早上洗了。”

“手至少要洗洗。”

“你洗手吗?”

“我不洗。”

“那我也不洗。”

“好吧,我还是去洗洗手。”

“贾妮,你看到我身上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性器垂下来,慢慢缩小。

“如果你洗洗,它就硬不起来了?”

“才不会!我去了。”

他进了浴室。我真是很麻烦,我从没想到我会有这种表现。他回来了,那小玩意儿挂在两腿之间,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很可爱。”我说。

他叹了口气。

“你不想做就明说。”

“我当然想,现在我就去洗澡。”

“来吧,这样就可以了。你是姑娘家,我肯定你一天能洗五十次。”

“我可以摸它吗?”

“求之不得。”

我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拿起它。他出乎意料地耐心,我想表现得熟练一些,让他满意,但我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只是把它握在手里。仅仅过了几秒钟,它就变大了。

“我也摸一会儿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我说,“你不知道怎么弄,会弄疼我的。”

“我当然知道。”

“谢谢,罗萨,你很客气,但我不相信。”

“贾妮,如果我不摸你,待会儿才真会弄疼你。”

我打算听他的,他肯定比我有经验,但我害怕他的手和肮脏的指甲。我明确拒绝了他,我松开他勃起的性器,躺在床上,双腿紧紧合着。我看着他趴在我上面,他兴高采烈,眼神却很不安,他上身穿得很讲究,腰以下却赤裸着,显得很粗鲁。忽然间,我想到我父母从小就精心教育我,希望我毫无畏惧、清醒地面对性生活。

这时罗萨里奥正抓住我的脚踝,把我的腿分开。他用激动的声音说,你两腿之间真美。他小心地压在我身上,用手握着他那玩意,寻找我的器官,当他觉得调整好了,就慢慢推入,非常慢,随后突然用力一撞。

“啊!”我喊了出来。

“疼吗?”

“有一点,别让我怀孕。”

“你别担心。”

“好了吗?”

“等等。”

他重新开始推入,调整了一下,又继续推进。从这以后,他只是不断往后退,往前推。但那个运动持续得越久,我就越疼。他小声说:“放松点,你太紧张了。”我轻声说:“我没有紧张,啊,我在放松。”他礼貌地说:“贾妮,你要合作,你那里像块铁板一样,像道安全门。”我咬紧牙关说:“没有,你继续,快,用力点。”但我出汗了,我感觉脸上和胸前全是汗,他也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我有些羞愧,小声说:“我从来不流汗,除了今天,不好意思,如果让你觉得恶心,那我们就算了。”

他终于完全进入了我,他很用力,我觉得肚子里被撕裂了一般。忽然他一下子抽了出来,我感觉比他进去时更疼。我抬起头,想看看怎么回事,我看见他跪在我的双腿间,沾着血迹的性器喷出了精液。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他其实很生气。

“你好了?”我用微弱的声音问。

“是的。”他说着躺在了我身边。

“那还不错。”

“真的不错。”

“我疼死了。”

“怪你自己啊,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

我转身对着他,说:

“我就是想要这样。”我亲了他,舌头尽可能伸长,越过了他的牙齿。不一会儿,我跑去洗澡,洗完穿上了内裤和牛仔裤。他进洗手间时,我摘下手镯,放在床边的地上,仿佛它是厄运的礼物。他把我送回了家,他闷闷不乐,但我很开心。

我和伊达一起出发去了威尼斯。在火车上,我们许诺以独一无二的方式进入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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