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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三十

翌日清晨,风势稍许减弱了些,但仍没有停息的意思。船长拿不定主意,究竟能不能起锚出航。他焦虑地抬头望着天。

天一亮,恰格尔瓦尔蒂就去罗梅锡的舱房里。罗梅锡还躺在床上,一见恰格尔瓦尔蒂进房间,一骨碌翻身坐起。恰格尔瓦尔蒂见到他躺在这里,联想起昨晚的情景,用一种探询的口吻问道:“您昨晚一直睡在这儿,是吗?”

罗梅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询问,避开这个话题说:“啊,多大的风雨!您晚上睡得好吗?”

“罗梅锡先生,我似乎像个傻瓜,说的话也冒傻气。但我究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遇到过成堆的难题,解决了不少。不过,现在看来,您是我一生中最难捉摸的难题。”

罗梅锡顿时脸涨得绯红,但旋即镇定下来,恢复了常态,笑着说:“大叔,难以捉摸又不是一种罪过!比如说,泰卢固语的发音算是难的吧。但对任何一个泰卢固族的小孩来说,都似喝水那么简单。不能因为自己不懂,就怪它难捉摸;我们不应存有这种奢望:在不识字母符号的情况下,靠多看几遍,就能理解词义。”

“请原谅,罗梅锡先生!就我而言,想要理解一个和我毫不相干或者无密切关系的人,那仅仅是一种奢望,但在世上偶尔也会与萍水相逢的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可以问问那个大胡子的船长,可叫他做证。他马上会承认,他自己把大侄媳妇看作自己的亲密朋友。他要是否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思想,我就不认他是位真正的穆斯林。你突然间插进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泰卢固语,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发无名火儿,是毫无用处的。请你三思三思!”

“正因为我深思熟虑过了,所以我没有发火。但是,我是生气,不管你是否感到遗憾,泰卢固语总归是泰卢固语。大自然的法则是无情的。”罗梅锡说完,叹了一口气,便缄口不语。

现在,罗梅锡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要去加齐布尔定居。起先,他考虑在一个陌生地方生活,结识这样一位通晓世故的老人,到时会有用处。而眼下他才领悟过来,和熟人住在一起有许多不便。倘若他与格姆娜的关系成为当地议论的话柄,人们纷至沓来地探询,那么有朝一日他将会给格姆娜带来无可弥补的痛苦。倘若这样,还不如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儿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的隐私。

船到达加齐布尔的前一天,罗梅锡对恰格尔瓦尔蒂说:“大叔,我觉得加齐布尔不是一个理想的开业地方,故而我决定去贝拿勒斯。”

恰格尔瓦尔蒂听出他话里的不容置疑的口气,笑道:“你这是三心二意的表现!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怎么能叫决定呢?认准一个主意才叫决定。噢,算了,我何必杞人忧天呢。去贝拿勒斯是你现在的最终‘决定’了吗?”

罗梅锡只回答了一个“是”字。

恰格尔瓦尔蒂不再多话,转身离开,去忙于自己行李的捆扎。

这时,格姆娜走了过来,搭讪道:“大叔,您跟我在捉迷藏哪?因什么事对我生闷气?”

“我们天天争吵,还能获得你的欢心吗?”

“今天,您干吗打从早晨起就躲着我?”

“孩子,你们比我更急于躲开我。你没有资格数落我。”

格姆娜一时被他弄得晕头转向,木然地瞠目痴望着他。

“罗梅锡什么也没对你讲起?他决定去贝拿勒斯。”

格姆娜一时语塞,不说“是”,也不说“没有”。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大叔,您捆得不行——来,我帮您捆。”

恰格尔瓦尔蒂见格姆娜听说要去贝拿勒斯,顿时愁云满脸,心里十分难过。他心里暗想:“行啦,就我来说,这么大年纪了,哄蒙人有什么好处?”

恰在这时,罗梅锡来找格姆娜,说去贝拿勒斯的事,但她没有理会他,依然帮恰格尔瓦尔蒂把衣服叠好,码进箱子里。

罗梅锡接着说:“格姆娜,我们这次去不成加齐布尔了。我决定去贝拿勒斯开业。你认为怎么样?”

格姆娜一边帮着恰格尔瓦尔蒂收拾东西,一边低着头说:“不,我要去加齐布尔。我已经把行李都捆好了。”

格姆娜干脆的回答,使罗梅锡深感意外:“你独自一人去?”

格姆娜亲昵地望着恰格尔瓦尔蒂说:“怎么会呢,不是有大叔陪伴吗?”

她的回答使恰格尔瓦尔蒂局促不安,忙说:“孩子,你如此偏向大叔我,罗梅锡会吃醋的,会讨厌我的。”

格姆娜又说了一句:“我决定去加齐布尔。”说话的口气,表明她并不想征求谁的同意。

罗梅锡只好妥协,无奈地说:“大叔,我们还是去加齐布尔哪。”

当晚,暴风雨过去,皓月当空。罗梅锡独自躺在甲板上的躺椅里,心想:“这样拖下去,何处是尽头?脾气倔强的格姆娜若闹起来,我在日常生活里将寸步难行;今后,俩人生活在一起,保持距离就休想了。我别指望什么了,何况格姆娜确是我的妻子,我也是把她当作妻子接回来的。如果仅仅是因为没有在祈祷声中完成婚礼,我感到为难不妥,那是不合天理的。那日,阎王亲自将格姆娜作为新娘送到我身边,在荒凉的小岛上,将我俩撮合在一起。在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他更权威的证婚祭司吗!”

再说,一个战场横亘在海敏丽妮和罗梅锡之间,罗梅锡只有战斗,克服恶声浪名、疑惧羞辱,穿越重重阻碍,方能昂首挺胸,到达海敏丽妮身边。一想到那场恶战,他就不寒而栗。他感到获胜的希望渺茫。他如何为自己的无罪辩解开脱呢?他倘若和盘托出真相,事情经过将是非常令人难堪的,而对格姆娜的打击之大也是可以想象到的。他一想到这儿,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再也不能优柔寡断了,只有把格姆娜当作妻子,最为心安。海敏丽妮现在一定十分怨恨他,这种怨恨会使她很容易将自己的心奉献给另一个郎君。罗梅锡不禁长嘘了一口气,优柔寡断随之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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