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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

老实说,我对爱了解的还不多。

我的意思是,我对你说我爱你,但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对你的爱和我对培根、曼联、《白宫风云》第二季的爱不一样。这两种爱并不相同。我对你的爱就像是一列失控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这份爱并不是在我内心逐渐生长而成的,它自外而内地瞬间将我击倒,让我举手投降。它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紧急状态。

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爱了解的还不多。我知道人们常说爱是找到让你生命完整的那个人,但说实话,我不是很确定这句话对不对。完整意味着有序,没有罅隙,没有裂纹,十全十美,就像两块拼图精确地拼在一起。

有时候你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由衷地感叹:“天哪,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但我和你妈显然不属于这种。你妈来自伊朗德黑兰,我来自瑞典南方。她身高一米五,我身高一米八五。如果你把我放在天平一端,把两个她放到天平另一端,我这边还是会毫无悬念地沉下去。我双手插袋,步履沉重地漫步人生;而你妈载歌载舞。跳舞简直是她的人生至爱,而我连秒针的节奏都找不准。朋友们能说出我们的很多特质,但是相信我,没有任何人说过我和你妈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什么是爱。有人说我们先要了解自己,才能了解他人。这或许是对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来了解自己,也收获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比如我知道我爱《白宫风云》第二季和曼联,还有培根。当然,这种爱和我对你和你妈的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对培根可谓是情有独钟。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和我一样。你妈总是念叨这个世界上没人像我这样爱培根,还说其他女人下班回来会担心在卧室里看到其他女人的内衣,而她只希望能随手找到一个心脏除颤器。

我不知道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你身上会有多少我的影子。你有妈妈那双棕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鼓鼓的脸颊上投下影子。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妈妈一定用她掉落的睫毛为你许了愿。你笑起来和她一模一样,有迷人的魅力,无论走进任何房间,都立刻让人们想要靠近。不像我走进任何房间,人们都会本能地把所有千层面和餐桌装饰藏起来。

不过,如果你的小小身体里还有一点我的基因痕迹,那你可要准备好,在接下来的九十年或者更多年里,你总会觉得很饿。最好现在就做好准备。生命不止,食物不息。想着吃的,梦见吃的,找吃的,做吃的,点吃的,等待吃的,讨论吃的,质疑没得吃……我看菜单的时候,从来不想“哪个看起来更好吃”,只关注“哪个分量最大”。如果我写自传的话,那名字一定是《饿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你妈有很多爱好,艺术、音乐、戏剧……她对美的理解是我渴望拥有的。可能我太关注中场休息的时候吃哪种点心了(不然我会饿得看不下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还挺容易走神或者发火的。特别是饿的时候。饥饿对我的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

所以我和你妈搬到一起住之后,她向我介绍了“预食”的概念(就是提前吃),适用于一切有“成年人”出席的场合。她说的“成年人”通常指的是那些坚信汤是食物的人。这种人会手里举着红酒站着聊工作,一聊就是两个半小时,中间只吃几块随机放着的小鱼饼干。他们管这叫“餐前开胃小食”,而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把真正的食物藏到哪儿去了。

和这些人见面之前“预食”让我和你妈避免了很多口角,比如争论在晚宴上看到有人伸手去拿薯片的时候,我到底是“故意清了清嗓子”还是“咆哮”。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参加晚宴。宴会的女主人假装不经意地提到,正式晚餐要四十五分钟之后才开始。

为了“预食”的目的,我开发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产品。比如“预食”热狗——把两根西班牙辣香肠、培根、奶酪、土豆沙拉、蛋黄酱、炸洋葱和其他好东西塞进一整根法棍面包里。每次社交场合让我心生警惕的时候,我都会提前先吃一根这个。这种场合通常要打领带,而且你妈会警告我结婚的时候她承诺的是无论顺境逆境,她都会爱我,直到我死。

我给这种产品命名为“你值得拥有的香肠热狗”。因为我值得拥有。

先拿出一根法棍,用长柄勺把中间的面包挖空。(我一般都把挖出来的面包留着,揉成球放在黄油和啤酒里炸,作为热狗之前的“预食”(小点心)。然后炸香肠。自己决定是用黄油还是菜籽油。反正我是两种一起用。然后再多加一点点黄油和大量啤酒。你妈不太喜欢我用啤酒炸东西,所以我有时候在你爷爷奶奶家做热狗。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这个菜谱要用到两罐啤酒。因为你爷爷会喝掉其中一罐。

把啤酒倒进锅里的时候可能会冒烟,但不用担心。就像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常说的:“在这种专业级别的竞技中再正常不过了!”我一般把香肠炸到像是被《混乱之子》里的角色胖揍过一顿似的,但如果你不怎么看电视,你可以早点把香肠捞出来。

现在加培根。你可以自己决定用多高的温度来炸。我个人喜欢在炸锅热得滚烫的时候放培根,这样培根会蜷成一团并且捂住自己的眼睛。但这取决于个人口味。

培根在锅里翻滚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把各种好吃的塞进法棍了。塞多塞少全凭良心。我自己是喜欢先放蛋黄酱和黄芥末。别害羞。在吃这件事上,害羞对你没啥好处。

芥末放多少?我喜欢重口味。到底多重口味当然还是听你的。我喜欢辣得像是能突然从沟里拉出一辆卡车或者击溃罗马军队。我觉得这才够劲。你爷爷有一罐特别牛的自制芥末酱。他用一颗小加农炮弹在塑料碗里滚动,把芥末籽压碎做成的。这罐芥末酱简直辣得天上有地上无。如果它不够辣,你爷爷就会愤怒地给当地报纸写信,威胁说要把芥末告上所有法庭(一般都是他瞎编的)。这下芥末就会老老实实的了。

大家总会问我为什么要往面包里放这么多蛋黄酱和芥末。那是因为如果不放这么多,炸洋葱就容易掉出来。这可是重要的生活智慧,孩子!

现在我会放融化的奶酪。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用微波炉融化奶酪。但我一般直接用奶酪刀煎香肠,然后用沾满热油的奶酪刀切奶酪。一半是因为省事,一半是因为我觉得《第一滴血》的男主角也会这样干。随后我用奶酪裹住香肠,培根裹住奶酪,就像是做了一个奶酪培根睡袋一样。紧接着我把这个香肠培根奶酪卷塞进面包里。如果塞得很费劲,那一定是因为你放的蛋黄酱不够。别担心。生命中只有两件事永远不会太迟:道歉和更多的蛋黄酱。

现在,把所有好吃的都塞进面包里,任何你想吃的都行。我喜欢放土豆沙拉、泡菜和炸洋葱。当它们一同滑进面包里的时候,泡菜和土豆亲密接触,就好像是两个冻僵的士兵在互相取暖,承诺彼此保守秘密。

如果你想溺爱一下自己,可以在法棍上再加一些多彩的装饰。吃是视觉和听觉的享受。有人喜欢香菜之类的,但我觉得装饰一些蛋黄酱和炸洋葱看起来已经足够完美了。这取决于个人喜好。

出发之前“预食”多少热狗当然由你自己决定。我一般会吃上三四个。但你现在只有十八斤重,可能吃一个就够了。

话说回来,你现在大概在想这些和爱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那么了解爱这件事。但你看,你妈是素食主义者,但她依然选择了我。

我想这大概比任何解释都更能告诉你爱是什么。

我对爱了解不多的原因是,我只爱过一个女人。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一个遥远的魔法国度里当海盗,充满了无尽的冒险和无尽的宝藏。逗她笑就像是穿着一双大大的雨靴,跳进深深的水坑那样快乐。

我总是率直、尖锐、黑白分明。而她就是我全部的缤纷色彩。

但我并不觉得我让她变得更完整。我总是在闯祸,给她添麻烦。也许这也是爱的表现之一?我不知道。但是从没有人说过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比她高二十厘米,有两个她那么重。我节奏感很差,平衡能力还不如喝醉的熊猫。

你妈妈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跳舞。但她选择和一个无法陪她跳舞的人分享她的人生,从不担心她自己的安全。

她选择了我。

然后我们有了你。你爱音乐。当你和她跳起舞的时候……如果我只能选择一个瞬间,永永远远住在那个瞬间里,这就是那个瞬间。你和她共舞的瞬间。

关于爱,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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