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回到镇上给丹打了电话。一切准备就绪。他说二十六日会和我们在密尔沃基见面。他最多只能帮到这里。那家伙很明确地表示,他是不会大老远开来大马雷的。
这是我给她的圣诞礼物,是明天的一份惊喜。我们将在日落时分启程,开上一整晚,这是最安全的办法。我建议我们在动物园见面,这是一个不错的公众场所,在圣诞节还开门。我在脑海里把过程仔细想了无数次:我们把车停在停车场,她去灵长类动物的笼子附近躲着,而我则去狼科动物那里见丹。他离开后,在我确信没有被跟踪后,就会去找她。从那里去加拿大的最快途径是从安大略的温莎市出发。我们将开去温莎,然后用我们手里的汽油钱能开多远就开多远。我带了足够的现金,我们可以开到那儿。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们会用假名生活。我会找份工作。
我让丹给妈妈也做了个假身份证。当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想办法给她的。我会想办法搞定一切。
我知道这是我在这个破旧小屋里的最后一晚。但她不知道。我在心里悄悄地道了别。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我记得小时候,圣诞节一早我就会离开家门。我会在放零钱的罐头里数出一美元二十美分,朝街角的面包店走去。它一直营业到圣诞节的中午。我们假装那是一个惊喜,尽管它从来不是。妈妈会在床上躺很久,听着我悄悄走出前门。
我从来没有直接走去面包店,而是一路上像个偷窥狂一样从开着的窗户向别人家里望去,看看其他邻居家的孩子都得到了些什么圣诞礼物。我会盯着他们快乐的笑脸看上好一会儿,然后暗骂一句,在雪中艰难地走完剩下的路途。
面包店门上的驯鹿铃铛响起,告知着我的到来。店里还是那个老妇人,她仿佛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百年。圣诞节那天她戴着圣诞帽,会说:“嚯嚯嚯。”我要了两个五十一美分的巧克力甜甜圈,她会把它们放进午餐白纸袋里。回到家里,妈妈正端着两杯热巧克力等我。我们会一起吃早饭,假装今天并不是圣诞节。
这一次我盯着窗外,想着妈妈。我想知道她好不好。明天将是三十年来第一个我们不能一起吃甜甜圈的圣诞节。
我拿起纸笔,给她写了字条,扔进密尔沃基市的邮筒里。我告诉她,我很好,克洛伊也很好。这只是给她差劲的父母一些安慰,如果他们还在乎的话。妈妈收到信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国内了。一旦我想到办法,我会把妈妈也接出国的。
克洛伊来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我。她问我是不是在等圣诞老人。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改变什么,但我什么都不能改变。现在我唯一的遗憾是妈妈不在这里。然而事情没法两全,我不能光顾着安排那一头,而毁了这一头。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这么按捺下了心头的愧疚感。我不知道那一天怎样才会到来,又何时才会到来。我不知道我要怎么不被发现地交给妈妈假身份证,或者怎么寄给她足够的钱让她搭乘飞机。但是终有一天……
我转身把她抱起来,她变瘦了,才九十多斤。她的裤子不再紧贴臀部。她总是往上提着裤子,不让它们掉下去。她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双眼开始变得暗淡。我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下去。
“你知道今年圣诞节我想要什么吗?”我问。
“什么?”
“一把刮胡刀。”我说。我用手梳理着胡子,我讨厌它们,让人很不舒服。我想着等我们出了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不会再冷得发抖,我们可以用真正的肥皂洗澡。我可以把脸刮干净了。我们可以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不必再东躲西藏,即便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安全感。
“我喜欢。”她戏弄地微笑起来。她的嫣然一笑让我的一切都有了头绪。
“骗子。”我说。
“那我们就要两个吧。”她说。她让我摸摸她腿上的绒毛。
“你想问圣诞老人要什么?”我问。
“没什么。”她脱口而出,“我想要的我都得到了。”她把头枕在我的胸膛上。
“骗子。”我重复道。
她起身看着我。她说,她想要在我眼里美美的,想要洗澡,想要抹香水。
“你很美。”我说。她的确很美。但她低声重复着:骗子。她说她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难看过。
我伸手捧住她的脸。她很尴尬,试图别开视线,但我强迫她看着我。“你在我眼里很美。”我再次说。
她点点头。“好吧,好吧。”她说。然后她指着我的胡子说:“我喜欢这胡子。”
我们彼此瞪了一会儿,决定休战。
“有一天,”我保证说,“你会喷上香水的。”
“好。”
我们列出了有一天要去做的事情。外出吃饭、去看电影,那些在每个该死的日子里其他人都在做的事情。
她说她累了,然后消失在卧室里。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我们谈论着未来,但她确信未来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我试图不动声色地收拾东西。我把它们理在一边,放到柜台上:她的速写本和铅笔、剩下的现金。我只花了两分钟收拾重要的东西。我只需要她一个就够了。
然后,出于无聊,我用尖刀在工作台上刻下了几个字“我们曾在这里”。字体歪歪扭扭,无论怎样都称不上是杰作。我把外套盖在刻字上,这样在离开前她不会看见。
我记得在小屋的第一晚,我记得她眼里的恐惧。我们曾在这里,我想,但离开时我们已经是别人了。
我看着日落。小屋里温度骤降,我给火里添了木头。我看着表上滴答流逝的每一分钟。当我觉得无聊至极的时候,我开始做晚餐——鸡汤面。我告诉自己,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吃鸡汤面。
然后,我听到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