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在朋友圈里经常能看到一种感慨：我们见证了历史。遗憾的是，我们在这一年见证的大部分历史，都是我们不想见证的：新冠疫情是我们不想见证的，中美关系恶化也是我们不想见证的，洪涝灾害是我们不想见证的，战火也是我们不想见证的。2020年，时间不再是我的朋友——那个我曾经信赖、尊重和知心的朋友。时间变得冷酷、刻薄、蛮横、粗鄙。但是，我们仍然不得不和它共处。据说，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曾经讲过一句话：“当事实改变之后，我的观点也会改变。”2020年，时间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也要改变。
当外部世界变得更陌生、更令人困惑，甚至更令人愤恨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是坚守自己的城池。我把“变量”系列的前三本书叫作“本土时代三部曲”，也折射出自己的一段心路历程：从追逐外物到反求诸己，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目标，坚持自己的道德信念。为了在这个变化多端的世界里活得更踏实，我们还要找到一群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史奈德法则”，成了我在生活中践行的指南。
2020年，我个人生活中最大的变量就是参加了“戈15”，也就是第十五届玄奘之路商学院戈壁挑战赛。这是各大高校的商学院一年一度的越野团队竞赛。为了纪念玄奘当年西行取经，比赛起点就选在当年他曾经讲经的瓜州阿育王寺遗址。比赛分四天，选手要穿越120公里戈壁。
我之所以要参加这个挑战赛，是被学生们“忽悠”了。2019年6月，我在云南丽江给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的EMBA学生讲课。上完课，和学生们一起去酒吧喝酒。这个班的学生刚从戈壁归来，谈来谈去，总会讲到戈壁挑战赛。我问他们，你们在戈壁都看到了什么？他们说，我们看到了很多很大的风车。我说，那你们算白去了。我给他们上了一堂历史课：瓜州昔日的繁荣、玄奘取经的真实故事、西路军左支队的最后一役……学生们的兴致来了，非要拉着我上戈壁。他们说，你不能只上C队，C队只有一天的体验，你要上B队，完整地走完120公里。第二天，我发现他们已经自作主张，把我拉进了“戈15”训练的微信群。
去戈壁可不像我以往做过的调研。我也不是没有去过偏僻荒凉的地方，山区、矿井、林场、苗寨，我都去过。艰苦的生活条件对我来说不是个大事。上戈壁是对体能的挑战，而我是个体育小白。从小到大，我没有当过“三好学生”，因为体育几乎不及格。我不喜欢体育，痛恨锻炼。有时候想起要健身，但总是坚持不下去。我查了下手机上的咕咚App。有记录的最早一次跑步是2019年2月13日。我在三亚过春节，早上心血来潮，起来跑步。
那次我跑了29分06秒，平均配速9分42秒，步频115，跑得快要吐血。算了，我不是跑步的料。
掉进了学生给我挖的大坑里，怎么着也得自己爬出来。我找到张展晖教练,跟着他练跑步。在展晖的指导下，我跑过了5公里、10公里、15公里。2019年12月，我去深圳参加北大汇丰“戈15”的B队开营仪式，跑了人生中第一个半马。
每年的戈壁挑战赛都是在5月初，2020年因为疫情的原因，改到了10月份。往年，国庆假期都是我闭关写书的时候。2020年，我在写作最紧张的时候，抽出时间，去了戈壁。
第一天是体验日，我陪着孩子走完了29.20公里。体验日之后是三天的比赛。比赛第一天要跑30.77公里。过了20公里处的补给站，是一条漫长的上山路。在这条道上，我第一次体验到了“撞墙”（马拉松比赛中，选手在后半段30公里左右会出现的肌肉抽筋、僵硬、体能下降、呼吸急促的现象）。咬着牙跑下来，最后花了不到5小时的时间完赛。按照赛事规则，我拿到了当天的金牌。首战告捷，心里有点膨胀，以为三个比赛日都能拿下金牌。第二天的路最难跑，距离更长，有33.74公里，要在5个半小时内完赛才有金牌。最后5公里，我跑崩了，虽然两个学生魏巍和汪志喜左右搀着我，可还是迈不开腿。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哎呀哎呀地大叫。一个路过的选手关切地问：“他抽筋了吗？”魏巍说：“没有，他只是没力气了。”那个选手说：“哦，原来他喜欢这样叫。”那个选手是一位女生。很遗憾，第二天我超时10多分钟，没有拿到金牌，只有银牌。第三天26.91公里，后半段路程风景很好。我本来不想拼命，跑跑走走就好。快到终点的时候，一算时间，还够拿个银牌，突然来了力量，冲刺，终于赶在5个半小时之前完赛。第一次参加戈壁赛的成绩是一金两银。
一个跑步小白的这点进步算不得什么。但在戈壁的四天三夜，让我体会良多。“荣耀属于A队，伟大属于B队，快乐属于C队”。各校的A队要经过几轮残酷的淘汰，经历艰苦的训练，还要讲战术配合。我上戈壁这一年，北大汇丰的A队获得了第八名的成绩。这是北大汇丰历年来取得的最好成绩。10个A队队员，清一色的男子汉，比赛完抱头痛哭。我跟的是B队，B队队员水平参差不齐，要互相支持，还要负责像营地里搭帐篷这样的杂务。我在出发点，遇到了在武汉调研时采访过的一位朋友。在路上跑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学校——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的队伍。回到营地做拉伸，遇到了厦门大学的学生。颁奖仪式的时候，上海高级金融学院的一位“老戈”跑过来找我。
她曾经在南京带我跑过步。完赛之后，瓜州夜市就成了各个院校狂欢的地方。烤串、啤酒、卡拉OK、路人好奇的眼神。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各个院校之间互不服气，赛场上都是对手。比赛的规则难免有漏洞，每年都会有投诉。有的院校会在规则之外寻找讨巧的办法。“走过茫茫戈壁，都是姐妹兄弟”。戈壁挑战赛的这句口号也未必真实。我在戈壁上见过很多瞧不上眼的行为。上戈壁的人有各自不同的目标，有人想超过别人，有人想超越自我。有人要赶路，有人要感悟。不是所有上过戈壁的人，都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共同经历形成的共同情感。哪怕道不合、情不投，甚至互相吵起来，这些来过戈壁的人也知道究竟在吵什么。有一些体验，是那些没有上过戈壁的人无法体会的。这或许就是我们所能期待的人类社会的理想状态。有基本的设施，有基本的规则，有基本的秩序，但更多的是嘈杂、混乱、各种需要发泄的力量四处冲撞。
多年之后，我还能记住，中秋之夜，高悬在戈壁上空的那一轮清辉；凌晨时分，天尚未亮，顶着头灯在夜色中向前奔跑的那一队长龙。我的“变量”，后面也藏着“小趋势”。从你最薄弱的环节入手，向你的内心深处挖掘出强大的力量，让这种力量支撑着你去应对人生中所有的挑战。去寻找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本土时代和自我觉醒，原本是一个道理。
往年，为了写“变量”系列丛书，我一年要跑三四十个地方。2020年，因为新冠疫情，我只跑了21个城市，其中调研最深入的就是武汉。我要感谢在武汉调研时给予我极大帮助的朋友们，尤其是得到大学武汉班的郑重、陈全、常诗圆、李小伟、曾玉龙、曾俊龙、姚斌、覃俊青、崔秋梅、吴珊珊、鲁奕、梁宏、解斌、李俊、李瞻、肖晗、许婉妍、孟虹兆、卜夕桐、沈中玉、钟翔、易腾、许飞、张弛。由于各种原因，我不可能把所有接受过采访的人全部写下来，但你们对我的帮助，我会牢记在心。
我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会向得到系的老师们请教。尤其要感谢王立铭、梁宁、香帅、刘润、仇子龙、薄世宁、冯雪、陈海贤、李铁夫、高爽、孙思远、孙亚飞等老师。感谢得到的团队：罗振宇、脱不花、宣明栋、孙筱颖、白丽丽、吴博、孙志岗、陆音、丁丛丛。尤其要感谢得到团队的白丽丽和丁丛丛，她们帮我做了大量的修改工作。没有这些技术性的修改，本书是不可能如期和各位读者见面的。感谢大象出版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本书的审阅和出版。
我要感谢我的团队：张春宇、张向东、宋笛、朱鹤、李蕊。感谢我的研究助理：杨懿垮、王芮、梁晨、韩壮、牛子牛、黎妍汐。李蕊陪我两次到武汉调研，因为回京之后要隔离，几乎耽误了自己的婚期。杨懿墙帮我做了大量的资料搜集和校对工作。我要谢谢她们的辛勤付出。感谢我的学生们：严琛、欧阳巍、李超、魏俊、魏巍、张雪蓓、黄诗鸿、陈玉波、黎建、刘震、江志勇、庞文博、王祥、杨浩贤、杨蓉、杨善、许椿、林建周、罗温、魏郁蓉、汪洋、石青、单凤帅。
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对我的调研和写作提出宝贵的批评和建议，也希望你能向我提供更多的采访线索。欢迎通过邮箱（[email protected]）与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