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友之刚好有事需要前往银行的营业窗口,于是双方决定在大阪西支行的会客室进行面谈。
银行把每月二十五号称作“繁忙日”,许多公司选择在这一天结算。因而,二十五号与月末是一个月最忙碌的时候。此时银行内挤满了客户,电话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前些日子非常感谢,今天劳您大驾光临,不胜惶恐。”
大阪营本的伴野郑重道谢后,将友之请进会客室。
“社长,非常感谢您抽时间过来。”
就连碰巧在行内的江岛也跑过来,开始冲友之点头哈腰。
“融资的事进展异常不顺,我也担心了好久呢。好在有并购方案,听说对方开出的条件十分优厚。请您务必考虑一下。”
“好让你们能赚到奖金积分是吧。”
友之的挖苦让江岛谄媚的笑容瞬间萎缩。
“那么,请伴野调查员说明一下吧。”江岛把话头交给伴野后,连忙闭上了嘴巴。
友之的心情之所以比平时糟糕,是因为这几日经营改革方案的讨论并不顺利。
他希望在不解雇任何一名员工的前提下推进改革,但现状并不允许。他不想裁员,但如果不裁员,改革就不可能成功。现在的友之正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
“我将仙波社长布置的作业扔给田沼社长后,立刻有了答复。今天,正是要向您转达这条回复。”
“作业?”友之反问。
“就是关于贵公司的经营理念。”
听到伴野的回答后,友之敷衍地“啊”了两声,语气并不期待。
“这是田沼社长的回复。”
伴野一面说一面从公文包里取出杰凯尔的信封,从中取出一封信。
“我开始读了。
“仙波友之先生。前几日您在百忙之中愿意聆听我方的提案,叫我不胜感激。事后,我从担任中介工作的东京中央银行伴野氏口中听说,您担心这份提案与贵公司的经营理念‘评论之公正’相抵触。考虑到我方的经营内容,我认为您的担心非常有道理。接下来,请允许我用书信的方式向您说明。
“我本人对仙波工艺社的历史与权威性满怀敬意,也对贵社独立的评论精神深有共鸣。
“贵社之所以能在我国美术界保持严正中立的形象,必然依靠的是这条独一无二的经营理念与遵照该经营理念进行的出版活动。
“我方将在此前若干条件的基础上增加一条新承诺。
“今后,我方也将彻底保证贵社评论之公正、出版之自由。
“请继续在绝对公正的理念指导下,开展自由丰富、充满创意的出版工作。这也是我方的心愿。
“我衷心期待有朝一日能与贵公司携手,共同开拓日本艺术界的未来。请您务必放下所有顾虑,仔细考虑我方提案。拜托您。”
信的最后有田沼时矢的亲笔签名。
“您看一看吧。”
友之接过伴野递来的信,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问题解决了呢,社长。”
江岛欣喜的声音也没引出友之任何的反应。
此时的友之正在为经营改革伤透脑筋,另外,杰凯尔开出的又尽是反常的条件。
“田沼社长并没有干涉美术评论或出版方针的意思,他只是纯粹地想为美术界贡献一分力量。所以,他想助贵公司一臂之力——这份提案的用意便是如此,请您一定积极考虑。”
在半泽与中西的注视下,友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友之站在资金链即将断裂的生死关头,孤立无援。融资申请遭遇暗礁,想向堂岛政子寻求担保,经营改革却又进展不顺。
“知道了。”过了半晌,友之答道。
这句话让中西惊讶地抬起头。
这个回答,的确出人意料。
“我会积极考虑。”
“非常感谢。”
伴野笑逐颜开。
“条件如此优厚的M&A提案打着灯笼也难找,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对吧,江岛副支行长。”
被伴野问到的江岛接连点了好几次头,脸颊因兴奋泛起了红晕。
此时,友之面朝天花板,闭上了双眼。
他并不想接受并购提案,但现实却逼迫他不得不考虑。
“课长,这是怎么回事?友之社长放弃靠自己筹措资金了吗?”
中西带着无法释然的表情朝半泽的办公桌走来。在个性直率的中西看来,答应考虑仙波工艺社的并购提案,意味着友之社长心意的转变。
“他只是说会考虑,又没有真的同意。”半泽说道。
但中西好像并不认可。
“只要推行经营改革获得堂岛太太的认可,就能得到融资担保。我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
“但是,经营改革方案却讨论得不顺利。”半泽回答,“万一,堂岛太太拒绝提供担保又该怎么办?让所有员工去睡大街吗?经营公司不能光靠正义感,有时也需要清浊并吞的狡黠。对友之社长而言,所有的可能性都是选项之一。”
“那么,那两亿日元的融资申请——”
“当然要继续跟进。友之社长既然决定战斗到底,我们就要全力支援。这些,也包含在内。”
半泽的眼神转向堆在办公桌旁的硬纸箱,那是从堂岛政子家拿来的遗物。
“现在,正是检验友之社长经营手腕的时候。”听到两人对话的南田说道,“中小企业的经营,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迷惘中思考怎么做才能活下来。陪伴它们走出困境,是我们的工作。”
一切正如南田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