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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价值出发

向价值出发

整个接纳承诺模型都朝向这样一个结果:正念的、与价值一致的生活,或者可以说是一种丰富的、充实的以及有意义的生活。也正是这个结果激励着我们在接纳承诺疗法领域中所做的一切:我们不希望让某个人去接纳痛苦,或者练习解离,或者将自己暴露于具有挑战性的情境中,除非这种行为能使其生活变得更丰富或更充实。一些ACT的流程强调澄清价值之前首先涉及解离、接纳、接触当下以及以己为景。然而,另外一些操作则从澄清价值开始。下面是关于这两种方法的优缺点。

一方面,围绕着价值常常会引发融合和回避;因而一些来访者在学会解离和接纳技术之前,不会或者不愿意在任何深度上去探索他们的价值。另一方面,一些来访者没有动力去做治疗中的艰苦工作,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与价值相连接。

对于第一种方法来说,你或许喜欢阅读我的自助书籍《快乐是一种陷阱》(The Happiness Trap)(Harris,2007),这本书沿着较传统的路线一步步地引领读者,先是创造性无望,然后是正念技术,最后是价值和行动。对于第二种方法来说,你可能会想要看《ACT与爱》(ACT with Love)(Harris,2007),这是我写的关于人际关系问题的自助书籍(Harris,2009)。

就我而言,只要有可能,我更倾向于在治疗或者训练的开始聚焦于价值。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第5章里建议,与来访者第一次见面时就先从澄清价值开始。因此在继续阅读之前,请回到第5章重新阅读“了解来访者的成长史基本指导”部分。

当然,我们有时会遇到一个一开始就完全不想谈价值的来访者。如果我们在第一次咨询时就给他一个有关价值的工作表,他可能会让它空着,给它打个大大的叉,把它揉成一个纸团或者断言他自己“想不出任何东西”或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类似这样的回答给我们传达了这样一个有用的信息:它提醒我们与价值有关的联结和澄清明显不够,而且这也常常预示着高的经验性回避。在这些案例中,我们一般需要缓慢地、温和地进行,并且在到达核心价值之前需要围绕解离和接纳做大量的工作。

小贴士  有时候,我们可能足够幸运,遇到在讨论价值时能积极回应,并且在生活中立即有显著变化的来访者。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需要去尝试挖掘他的心理障碍,或者尝试向他“推销”正念技术。然而,在大多数案例中,来访者采取价值行动后,心理障碍会随之显现出来。

不管我们在咨询的哪一个阶段或者讨论了心理灵活六边形的哪一部分,如果我们还没有探索过来访者的价值,有一条捷径可以通向它:我们可以富有同情心地、不加评判地指出,我们对于来访者不想要的知道得很多,但对于来访者想要什么却一无所知。比如,我们可以这样说:“关于你的问题我想我了解了很多:使你挣扎的痛苦感受,缠住你的痛苦念头,在生活各方面所面临的困难,别人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以及你所做的事要么没有帮助,要么让事情变得更糟。换句话说,我知道了许多你不想要的、你受够了的方面。但是我对你真正想要的所知甚少:关于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要建立什么样的人际关系,以及你想要做什么来使生活更加丰富充实、更有意义。以上这些才是我们此刻要关注的。这样说可以理解吗?”

价值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当我向我的来访者描述价值的时候,我是这样说的:“价值是我们内心想要与世界、他人以及自己互动的最深欲望。它们是我们在生活中想要信奉的,想如何去表现,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增强哪些优势,以及想发展哪些品质。”

随着你读了一些关于ACT的书,你可能会碰到许多不同的对价值的操作性定义。这里有一个我觉得最容易理解的定义:价值是“在持续的行动中期望表现出的总体特征”(Hayes,Bond,Barnes-Holmes,&Austin,2006,p.16)。让我们把它拆分为以下3个部分。

1.持续的行动。 价值与“持续的行动”有关。换言之,价值与在持续基础上如何表现或者行动有关,也就是你想要坚持做什么。例如,你的价值可能包括爱和关怀,给予、分享和奉献,做一个好朋友,保持身心健康,坦率和诚实。与此相反,目标是你想要达到、拥有的或完成的。因此,如果它不能让你持续行动,那就不是价值。幸福不是价值,因为不是通过行动就能获得的。归属感不是价值,因为不是通过行动就能获得的。被爱与被尊重也不是价值,因为不是通过行动就能获得的。拥有一辆大车、大房子、好工作、好配偶或者一个纤瘦的身材:这些都不是你能做的事——它们是目标,而不是价值。

2.总体特征: 价值是关于持续行动的“总体特征”。假设你想要打棒球,现在明确“打棒球”是你可以做的持续的活动,即它是一个持续行动,但是它不是行动的特征。为了澄清这一点,持续行动有四个可能的特征:打棒球的技术娴熟或笨拙,积极主动地打棒球或心不在焉。

那我们所说的“总体”特征是指什么呢?我们指的是一种“联合”了多种不同行动模式的特征。比如,如果你的价值是“支持”团队里的其他队员,那么你就能按照“支持”的特征采取多种不同的行动。如果你的价值是“公平”,你就能按照“公平”的特征,采取多种不同的行动。

所以,为了接触到关于打棒球的价值,我可能会问你一些类似于这样的问题:“你有多么想要打棒球?”“你在比赛过程中想要塑造或展示什么样的个人品质或优势?”“在与其他队员(包括你的队友和对手)的关系中,你想要如何表现?”这些问题可能揭示了如下这些价值:专心、竞争、全身心投入、尊重、与队友合作、公平、“全力以赴”、挑战自己等。

需要注意到的是,对于你来说,这些行动特征在任何时候都是可利用的:即使你下半身瘫痪,再也不能打棒球,你依然可以专心、竞争、尊重、合作、公平;你依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你正在做的任何事情,并且“全力以赴”;你依然可以挑战自我。

3.期望: 价值是在持续的行动中“期望”表现出的特征。这些陈述是关于你想要如何表现,你有多么渴望去行动,什么对你来说是要紧的,以及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它们不是关于你应该做什么或者必须做什么。(在许多ACT教材中,你可以发现类似“选择”这样的词,而不是“渴望”;这是想强调你不仅在行动中渴望这些特征,而且可以有意识地选择去使用它们。)

价值和目标

澄清价值的常用问句包括这些:“在你的内心深处,对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在你的一生中什么事是你想要信奉的?”“你想要培养怎样的个人优点和品质?”“在你的人际关系中,你想要如何表现?”

当来访者回答这些问题时,常常是给出了一个目标而不是价值。这无需大惊小怪。我们的社会主要关注的是目标而非价值。所以我们需要做一些心理教育的工作:向他们解释价值就像一个贯穿我们生命始终的方向,目标则是我们在生命过程中想要获得或完成的事物。我们常常将价值比喻成指南针来帮助我们的来访者理解这一点(Hayes et al.,1999)。

指南针隐喻

治疗师:价值就像是一个指南针。在你旅行时,指南针给予你一个方向并且保证你沿着这个方向前行。我们的价值也在我们生命的旅途中起到相同的作用。我们用它们来选择我们想要前行的方向,并使我们沿着这个轨迹不断前行。所以当按照价值行动时,它就像径直向西行一样。无论你向西走多远,你都不可能到达,总是有更远的路需要走。但是目标就像是那些你努力在旅行中去获得的东西:它们就像在不断向西旅行的过程中,你想要看到的美景或者想要攀登的高山。

我们可以给来访者举出许多例子来区分两者的不同。其中我最喜欢举的例子就是“结婚”和“爱”之间的差别(Hayes et al,1999)。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有爱和体贴的人,那是一种价值,因为它是持续的;你想要在接下来的生命中按那种方式去行动。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有一个选择:你既可以按价值去行动,也可以忽略它。但是如果你想要结婚,这是一个目标。它是可以完成的、实现的,是“可以从清单里划掉的”。即使你完全忽略了关于爱和体贴的价值,你也可以实现结婚的目标。(当然,你的婚姻可能不会持续很久。)

价值远比目标更强有力,因为它们对于我们来说总是可利用的。在任何时刻,我们可以按照它们行动或者忽视它们;选择权在我们手上。但是目标却不是。我们不能保证我们永远都能实现结婚的目标,但是在任何时候,我们都能按照让自己充满爱和体贴的价值取向来行动。即使我们没有配偶,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可以爱和体贴我们的朋友、邻居、家人、宠物、盆栽植物、环境,当然还有我们自己。

这是另一个我经常举的例子:如果你想要一份好一点儿的工作,那是一个目标。一旦你得到了这份工作,它就“完成使命”了。但是如果你想要变成有帮助的、有效率的和富有成效的人,这些就是价值——在持续的行动中期望表现出的总体特征。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采取价值行动,即使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你的工作,或者甚至目前你都没有工作。

这里还有几个例子更能够加深对这个观点的印象:减掉5千克体重是一个目标,健康饮食是价值。去健身房是一个目标,保养你的身体是价值。拥有一座大房子是一个目标,供养你的家庭则是价值。得到他人的爱和尊重是目标,使自己充满爱并令人尊敬则是价值。减少焦虑的感受是一个情绪性目标,勇敢地行动则是价值。感受到喜悦是情绪性目标,对他人温暖,坦率和友好则是价值。停止批判你的配偶则是一个“死人的目标”(一个死了的人再也不会批判他的配偶),成为一个学会接纳的、善解人意的和有欣赏力的人则是价值。

价值与渴望、欲望、需要、感受、美德、道德以及伦理

有时,治疗师和来访者都可能把价值与以上提到的这些词混淆,那就让我们快速地澄清它们的差别。

欲望、需要和渴望。 我们可能想要、需要或者渴望从他人那里得到爱、尊重、仁慈等。但是这些都不是价值,因为它们不是我们想要的持续行动的方式。当然,我们需要首先明确来访者的欲望/需要/渴望。如果在某种程度上,某个来访者可以实现这些可行的欲望/需要/渴望,那我们可以帮助她这么做。同样,当需求与所获得的存在差距时,我们帮助她接纳由此带来的痛苦。

与此同时,我们帮助我们的来访者意识到,虽然我们的确可以控制我们的行为方式,但却无法控制我们能得到什么。因此,聚焦于什么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是有意义的。对未得到满足的需要和意愿最有力的回应就是接纳痛苦,联结我们的价值以及采取行动。

感受。 价值不是感受。对于任何给定的事件或情境,价值会影响我们对其有何感觉,以及在对其进行反应时是如何表现的,但是它们都不是感受。为了获得价值,我们可以问:“在面对这件事时,我想要信奉的是什么?我想要采取怎样的行动来应对这个事件或情境?”

美德、道德和伦理。 价值超越了对与错,好与坏。它们只是简单地表达了什么对于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当然,我们的社会会批判这些价值的好坏,这些“好的”就被称为“美德”。然后,我们的社会制定出关于正确和错误的标准,并将其作用于我们的价值。并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按“正确的方式”行动,我们就是“坏的”。这就产生了道德、伦理和行为规范。

如果我们的来访者开始讨论对错、好坏,我们就知道他们从价值转向了道德、伦理和行为规范范畴。

价值的五个关键点

除了区分价值与目标之外,在治疗中至少还有5个关键的点需要指出。

1.价值是此时此刻,目标则是在将来。

2.价值从来不需要被证明是合理的。

3.价值常常需要排序。

4.不要执着于价值。

5.价值是自由选择的。

让我们快速地把它们一个个展开。

价值是此时此刻的;目标则是在将来。

价值是此时此刻的:在任何时刻,你都可以选择依照价值行事或者忽视它们。即使你已经完全忽视核心价值多年或者几十年,但是此刻你依然可以立马按照它行事。相反地,目标总是在将来:目标是你所瞄准的、为之奋斗的、为之努力的东西。当你达到目标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是目标了。

正是因为这样,那些生活完全以目标为中心的人常会长期出现缺失感和挫折感。为什么?因为他们总是寻找未来,并且不断地为实现下一个目标而奋斗,而在错觉的支配下,他们认为这个目标将会带来持续的幸福或满足。而在以价值为中心的生活中,我们依然有目标,但是强调的是时时刻刻与价值生活在一起;这种取向能带来充实和满足感,因为我们的价值始终都在。汽车里两个孩子的隐喻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一点(Harris,2007)。

汽车里两个孩子的隐喻

治疗师:想象有两个孩子在汽车的后座,妈妈载着他们去迪士尼乐园。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那里,其中一个孩子每隔五分钟就问一次“我们到了吗?我们到了吗?我们到了吗?”妈妈被问得很恼怒了,孩子也觉得很挫败,他们彼此厉声相对。这是一个持续紧张的状态。但是另一个孩子看着窗外,向过往的车辆挥手,兴致满满地注意他们驶过的所有城镇、农田以及工厂。现在,两个孩子同时到达了迪士尼乐园,并且都在那里度过了很棒的一段时光。但是,其中只有一个孩子获得了一段有益的旅程。为什么?因为他不只是关注目标;他也注重探索、旅行,学习了车窗外的世界。在回家的路上,第一个孩子继续问:“我们要到家了吗?我们要到家了吗?我们要到家了吗?”反之,另一个孩子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享受着乘车时光,并且品味着夜景看起来有多么不一样。

小贴士  很多人认为实现目标就是成功。我邀请来访者去思考一个不同的定义:成功依赖于我们的价值。介于这个定义,即使离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即使我们可能永远都不能到达)我们也是成功的。

价值永远不需要被证明是合理的

价值就像是我们品尝冰激凌:我们不需要证明为什么喜欢草莓味、巧克力味、枫糖味,或者其他任何我们喜爱的口味。价值只是简单地陈述什么对我们有意义;我们永远都不需要去证明为什么对我们有意义。

但是,我们可能需要证明我们所采取的行动是合理的。比如,如果你的价值与本性有关,你不必去证明其合理性,但是如果你把自己的家庭从城市搬到乡村,你可能就有很多解释了。在ACT中,我们的假设是: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的有害行为,都不是由价值激发的。这是一个实用主义的假设,因为如果我们从两个可选观点开始行动,会出现什么情况?这两个观点,是来访者的破坏行为反映了他真正想要成为怎样的人,还是他在生活中想要坚持什么?如果那是我们的态度,我们将会建立怎样的治疗关系?

治疗师有时会问:“如果来访者拥有的价值是与我在道德上是相对的,怎么办?比如想要强奸或者虐待他人。”简短的答案是:你没有被强迫要求与任何一个来访者一起工作,如果这样做有损你自己的道德标准。较长的答案是:如果我们足够努力,建立紧密的咨询关系,在厚重、坚硬、层层包裹的融合和回避中一层层地挖掘,那么在法医学鉴定中,即使我们的来访者承认了他可怕的犯罪行为,例如强奸、虐待以及谋杀,我们仍极有可能发现与我们一致的核心价值。当这些人承认了罪行,他们不太可能按照价值行动,他们几乎完全是受融合和回避驱使,做出的行为都是冲动或者不加以思考的。

价值常常需要排序

由于价值在每一刻都是可利用的,所以我们需要在行动时按顺序排好。比如,我们可能会重视对父母的爱和关怀,但是如果他们不停地与我们敌对,虐待我们,那我们的自我保护和自我教养可能就占优先地位,并让我们切断与他们的所有联系。而爱与关怀的价值并未消失,他们只是被排在后面的位置而已。

心理治疗师约翰·福赛斯(John Forsyth)有一个很好的类比:我们的价值就像一个骰子。无论在哪个位置,都只能看清楚骰子的几面,其余面根本看不到。没有看到的面并不代表不存在了,只是在当前位置看不到而已。而且无论何时改变骰子的位置,总有一些面占据最显著的位置,其他的面只能成为背面。

不要执着于价值

ACT中常说:“要全力以赴地追寻你的价值,但是不要把它看得太重。”我们需要意识到价值并且与之建立联结,但是不要与它们融合。当我们与价值融合,它们就像是不得不遵从的命令一样,让我们感到沉重并且受到限制。它们就变成了僵化的规则而不是灵活的指南。使用指南针的隐喻:当你开始一段旅程,不会想要每走一步都把指南针紧紧地握在手里,你会把它放在背包里,但是你知道,无论何时,当需要用它来选择路线或者帮你找到路时,你都可以立即把它拿出来并且使用它。

价值是自由选择的

我们有意识地选择将这些意愿的特征带到行动中。我们不需要一定按照这种方式行动,选择它仅仅是因为它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为了强调这一点,我们可能会问来访者:“假如只要我一挥魔杖,你就可以选择任何想要的价值,你会选择什么呢?”这是一个很巧妙的问题,因为你在魔法世界中无论选择了哪一种价值,其实都不需要魔杖,你可以在此时此刻立即按照相似的价值行动。当来访者说“我找不到价值”时,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干预方法。

把价值带进生活

探讨价值有两种方法。其中一种是枯燥无味的、理论的、文字的、概念的方式:讨论价值、分析价值,从理论上阐明价值——这主要是从理性水平上来探讨它。这种方式对于来访者或治疗师来说都不是特别令人满意的或有用的,而且通常都预示着他们陷入了融合和回避。当这个情景发生时,可以断定你的咨询肯定是无趣的、疲劳的、理性的、死气沉沉的以及令人不满的。

另一种探讨价值的方式是在“心与灵”的水平上的。换言之,相较于只是谈论或思考它们,你可以与价值有深层次的、密切的、富有经验的联结。(不用猜我们在ACT中采用的是哪一种方式。)

一个有效的关于价值的谈话是开放的、有活力的以及自由的。当一个来访者真正与他自身的价值建立联结,它会给人以自由和开阔。他会意识到,即使处于绝望的情境中,还是有可选择的;他还可以拥抱自己的生活,并且朝着有意义的方向前进。

在这些谈话中,来访者一定是处在当下的,即与你一起努力、一起分享,并且让你进入他的世界。你可能会看到他在你眼前“变得鲜活”。咨询将会是有活力的、迷人的以及令人满意的,也常常会出现强烈的情绪,无论是欢乐与爱,还是悲伤与恐惧。当你进入到这位与你同行之人的内心深处,见证了他所忍受的痛苦和隐藏在其背后的爱时,你会时常体验到一种意义深远的联结感。

使用价值

在下面的逐字稿中,来访者是一位的单身中年妇女,疲于应付自己儿子的行为举止。她23岁的儿子吸食海洛因成瘾,并且每隔几天就会回家向她要钱。如果不给他钱,他就会暴怒;他经常大声地叫喊,辱骂她,责怪她毁了他的童年,指责她冷漠、不关心他,或者坚持认为她不是真的爱他。这种情景已经持续了两年多。她时时担忧他,并且在他每次离开之后就会感到绝望、内疚和懊悔。她说她知道给他钱是“错”的,因为这只会“纵容他的坏习惯”,但是她发现“说‘不’真的是太难了”。

来访者:说真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死了……可能会好一些。(她突然大声哭了出来。)

治疗师:(停顿)我可以看到你现在有很多的痛苦……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是否可以暂时慢一点……我想知道你是否可以通过观察你自己,看看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退一步,然后观察正在发生什么,你是怎样坐在椅子上的,你的身体姿势是怎样的……觉察你内心深处出现的感受……它们在你身体里的哪个位置……同样觉察掠过你脑海中的念头。(停顿)现在你的大脑告诉了你什么?

来访者:(擦一下眼泪)我是一个怪物。我的意思是,我是哪门子的母亲啊?我怎么能有那样的想法呢?

治疗师:所以你的大脑告诉你的是“你是一个怪物”,因为你有一个“如果你的儿子死了,生活可能会好一些”的念头?

来访者:是的。我是说他是我儿子。他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那样想呢?

治疗师:(停顿)还记得我们曾说过的吗?大脑就像一台超级问题解决机器。

来访者:是的。

治疗师:好的,这就有一个大问题是吧?我的意思是,一个非常大、非常令人痛苦的问题,是吧?所以,十分自然地,问题解决机器要采取行动,它开始转动着寻找解决方案。让我们来面对这样一种想法:对于有问题的人际关系的一种解决方案就是让这些人消失。所以你的那个让你儿子消失的念头,只是你的大脑在工作而已。你知道吗?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让它停止下来而不再那么做。

来访者:但是有可能大卫是对的。我可能没有那么爱他。

治疗师:嗯,这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停顿)我敢打赌,你的大脑喜欢用那个想法来折磨你。

来访者:是的,一直都是。

治疗师:我能问一下吗?现在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来访者:我感觉不舒服。真的,非常不舒服。

治疗师:你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让你感到的不舒服感最强烈?

来访者:这儿的右侧。(她把手放在腹部的位置。)

治疗师:好的,察觉它并且感受一会儿……觉察到它在哪里……以及它在做什么。(停顿)你认为这是一种什么情绪?

来访者:哦,它是内疚。我讨厌它。它总是困扰着我。

治疗师:好的。注意那种内疚感一会儿……观察它……向它呼气……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闭上眼睛……向它呼气……看你是否可以用某种方式为它敞开……给它一点儿空间……与此同时,我希望你可以倾听你的内心……花一点儿时间自省一下,儿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停顿)关于你的儿子,这种感受告诉你什么,以及他对你意味着什么?

来访者:(哭)我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治疗师:(停顿)所以你的大脑告诉你:“可能我没那么爱他。”那你的心又告诉了你什么?

来访者:大脑当然这样说。

治疗师: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关心他,你就不会内疚,不是吗?

来访者:(哭泣,但是减轻了)是的。

治疗师:因此告诉我,你是真的关心大卫……那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母亲呢?

来访者:我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治疗师:好。那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我挥魔杖之后大卫就永远幸福了。那时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母亲?

来访者:我不知道。我只想要成为一个好母亲。

治疗师:好的。那如果你想要获得一个“好母亲”的头衔,你会怎么对待大卫?作为一个母亲,你想要拥有哪些品质?

来访者:我不知道。

治疗师:假如有一个奇迹降临,大卫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几年之后,我们在国家电视台上采访他,并问他:“大卫,在你经受海洛因成瘾的那段最困难的时期,你妈妈是如何对待你的?”在这个理想的世界,你希望他说什么?

来访者:我猜,我希望他会说我是……嗯……有爱心的……以及宽容的……和……嗯……支持他的。

治疗师:还有吗?

来访者:当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

治疗师:所以,具有爱心的、宽容的、给予支持的——这些就是你认为作为一个母亲所应当具备的吗?

来访者:是的。

治疗师:好的。那就让我们跟它待一会儿吧。有爱心、宽容、能够给予支持,这些对你来说是作为母亲非常重要的品质。

来访者:是的。(她坐直了,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我想要做对他好的事情,我想做对的事情,而且我知道给他钱并不是对他好,也不是对的事情。

治疗师:好的。(停顿)那么下一次你儿子过来的时候,你好像可以做一个选择。一方面,你可以让你的大脑指挥你、推动你,告诉你该怎么做。你也明确地知道你的大脑会怎么跟你说——你必须给他钱,如果你不给,那你就是一个坏母亲;而且说“不”,拒绝他,又是那么有压力和痛苦,还是给他钱简单些,并且他只要拿到钱就会离开。这是一个选择。另一方面,你可以选择让你的大脑说任何它想说的,但是你不买它的账,而是可以成为你真正想要成为的母亲,也就是有爱心的、宽容的、支持的,以及在大卫的这段长跑中为他做最好的事情。你会选择哪一个?

来访者:嗯,我……我想要成为有爱心的和给予支持的母亲。我想要帮助他。

治疗师:既然你真的想朝着这些价值方向行动,而不是被“不能说不”的故事左右,到时你要怎样应对大卫向你要钱的要求呢?

来访者:(微微一笑)我会说不。

治疗师:你会说不?

来访者:(点头)嗯。

治疗师:当你说这些的时候,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来访者:我感到紧张。我在颤抖。

治疗师:我能看得出来,而且我能肯定,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会有同样的感受。那么问题是:假如这些紧张和颤抖的感受可以让你成为你心目中的母亲,你愿意给它们留下一些空间吗?

来访者:我愿意。

给她儿子钱去“纵容他的坏习惯”实际上是与来访者的核心价值不一致的。这个行为受回避(试图去摆脱内疚和焦虑)和融合(与“很难说不”“我不能再忍受看到他这个样子”,或者“如果我不帮助他,我就是一个坏母亲”的观念融合)所驱使,而不是价值。经过以上的干预,咨询转向了她能按照价值行事的其他不同方式:除了不给大卫钱(或者其他可以拿来卖的东西),还有哪些方式可以让她去爱、宽容和支持他。

在逐字稿中,你可以看到解离、接纳与价值之间的重叠与相互影响。我们称之为“在灵活六边形中跳舞”,即从一个过程灵活且流畅地跳转至其他的过程。

小贴士  来访者常常给你一个这样的价值,如“我想要成为一个好母亲/父亲”或者“我想要成为一个好朋友”。这是一个好的起点,但是它有一点儿含糊和不够详细。问以下这些问题一般都有利于进一步的探讨,如“那成为一个好的母亲/父亲/朋友需要哪些品质呢?”或者“如果你想要获得好母亲/父亲/朋友的头衔,你应该怎么对待你的孩子/朋友?”

澄清价值和联结价值的技术

在这一节,我们将会涵盖许多技术。但是请记住,它们都只是到达结果的手段而已,而这个结果就是:帮助我们的来访者与他们内在的人性相连接,帮助他们在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感与目标感。所以当运用这些技术时,我们需要觉察:既要适合来访者,又要小心这些有活力的、开放性的和自由的特征。

图11-1总结了一些常见的价值澄清技术。请阅读完所有的技术,并且总结不同的使用方法。

图11-1 常见的价值澄清技术

如你所见,这里给你提供了丰富的技术,并且许多技术都涉及提问。但是如果我们枯燥且理智地问这些问题,我们也会得到枯燥且理性的回答。所以请花点儿时间阅读它们,而不要匆促掠过。让来访者花点儿时间深度思考这些问题。我们可以说:“你可以与这些问题待一会儿吗?仔细思考它们,看看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不必急,花点儿时间与它们相处”。我们可以请他闭上眼睛沉思。如果他的回答是表面的,我们可以说:“可能我哪里没说清楚,但是我觉得我们好像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没有深入。如果你更深层次地探讨这个问题,看看你的内心,什么在你的内心深处是最重要的?”

当我们把这些技术当成经验性练习而不只是一次咨询时,它们会更有效果。比如,我们可以以一个简短的正念练习作为开始,就像观察你的呼吸训练,然后让我们的来访者闭上眼睛,安静地思考这些问题或者想象那些场景。下面的逐字稿中包含“想象你80岁的生日”的练习,阐明了这一点。

想象你80岁的生日

治疗师:接下来我想让你想象一下你80岁生日的场景,并想象有三个不同的人发表关于你的演讲。请记住,这是幻想,是一个想象练习,所以不需要遵从逻辑和科学规则。你80岁了,但是你的朋友可能看起来就和现在一样。并且那些已经去世的人或者在你80岁时将要去世的人也都可以在这里。如果有一天你打算要孩子,那么他们也可以在这里。同时请记住,你不是在尽力去逼真地预测未来。你是在创造一个幻想——如果魔法真的有效,以至于你的梦想都实现了,那你80岁的生日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你的大脑又开始出来多管闲事,说一些像这样的事情:人们在这样的场合里言不由衷,或者他们永远不会那样说我。你只要说“谢谢你,我的大脑”,然后回到练习中。可以吗?

来访者:好的。

治疗师:好的。那现在我请你选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你的双眼或者盯住一个位置……在接下来的几次呼吸中,把注意力集中在肺部……把所有的气体呼出来……然后让肺部自己填满……注意空气被吸进、呼出……穿过你的鼻孔……进入到你的肺部……再呼出……觉察到当你的肺部变空之后,它们是怎样自动地填满……现在,让你的呼吸按照它自然的速率和节奏进行……不需要控制它……现在做一个想象的练习……想象一下你80岁的生日……假如魔法能够生效,你所有的梦想都已实现,想象一下在这个理想的世界里,而是不去真实地预测它,那么你80岁的生日会是什么样的。所以这是你80岁的生日,每一个对你重要的人……朋友、家人、配偶、父母、同事……你关心的每一个人,即使他们都已经去世了,但是都为你聚在了一起。这可能只是在家里举办的小型私人聚会,或者是在高级饭店里举行的一个大聚会……它只是你的想象,所以你可以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创造它……现在想象你非常关心的一个人,他可以是你的朋友、孩子、配偶,那个人站出来发言……一个简短的发言,不超过三四句话……他们谈论的是你在生活中所信奉的……你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以及你在他们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并且想象无论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都发自内心地爱听。(停顿40~50秒。)

通常让来访者选择会发言的人,现在,还剩另外两个发言的人,治疗师重复以上这些话语,并且每一次都留下40~50秒的时间静静思考。

治疗师:许多人发现这个练习会带来一系列的感受:一些温暖和爱,还有一些痛苦。所以花一点儿时间注意你的感受……并且思考这些感受告诉了你什么……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如果你忽略了一切又会怎样。(暂停30秒。)现在,这个练习要走向结束了……请注意你的呼吸……觉察到你的身体坐在椅子上……觉察你听到的声音……睁开你的眼睛,觉察你所看到的……伸展放松……觉察你在伸展……欢迎回来!

之后我们详细地盘问这个练习:发生了什么?人们是怎么谈论你的?这个练习告诉你什么对你最重要,你想要信奉的是什么,以及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我们也可以询问融合和回避的问题:你的大脑是怎样阻碍你做这个练习的?你是否在某一个点上卡住了?你是怎样逃脱的?有什么感受呈现在你面前?你是给它们留有空间还是与它们对抗?你有躲避这个练习吗?

表格和工作表

在图11-1中提到的所有表格和工作表都可以免费在网站www.actmadesimple.com 下载。想要知道这些表格有什么用,请停止阅读,把每一个表格下载一份,并且自己把它填完。希望你已经回到第5章,做完了生命罗盘以及靶心图;如果还没有,请你现在把它做完。

所有这些表格都是快捷简单的工具,可以快速地收集关于你的来访者(或者你自己)的价值信息。你可以在某一次咨询中与来访者协作填写表格,也可以把它布置成家庭作业。在第一次咨询时,靶心图是一个特别有用的快速评估工具。你同样可以让来访者在每一次咨询登记时快速地填写一份。这是一个追踪治疗进程的一个简单指南。

生命罗盘也是非常有用的。因为①它给来访者生活提供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总貌;②它明确了涵盖不同生活领域的核心价值;③如果来访者因想要做的所有改变而茫然无措,你可以告诉他:“先挑出一个领域,开始做就好。”

澄清价值时遇到的问题

一般来说,与较低功能的或高经验性回避的来访者相比,高功能/焦虑适度/领悟性高的来访者在谈论价值澄清时更容易。这是因为一个人在生活中受经验性回避的驱使越多,他找到自己的价值越难。明显的例子包括许多边缘型人格障碍,长期酒精或药物成瘾的来访者。通常这些来访者会重复性地伤害、虐待或忽略他们的身体、朋友,家人、配偶等。这是由融合与回避带来的长期无效行为所导致的悲惨结局。毫无意外地,它会带来一系列的情绪性痛苦。因此,与被忽略的价值建立联结意味着与所有的苦痛建立联结。

所以,如果来访者反复地抵制、回避或阻碍他的价值,比如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重要”“我没有任何价值”“我看不到要点”“我不配拥有自己的生活”,或者“这都是陈词滥调”——这些通常意味着经验性回避,而接纳与解离是十分必要的。当然,很多时候来访者只是不知道什么是“价值”而已;假如他缺乏足够的教育或穷困潦倒,那么“价值”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星球的产物。因此,在一项边缘型人格障碍的ACT研究中,他们给这些来访者一个有30个常见价值的列表,让来访者找到能引起共鸣的。(Brann et al.,2007-09)。

区别目标与价值:有用的问题

当我们问一个来访者他的价值是什么时,他通常回答我们的是目标。他可能会描述他的伴侣、工作,他想要的身材,或者他想要从他人身上获得的爱、友谊或宽恕。或者他可能会说他想要获得名声、财富、地位、尊重或成功。或者他可能会给我们一个情绪性目标:获得幸福或拥有更多的自信。或者他会给我们一个死人的目标:不吸海洛因,不再惊恐发作,能控制脾气,不要感受到自我意识。所以为了实现这些基于目标的“价值”,我们可以问任何一个或者以下所有的问题(请以这样的短语开头:“如果这些目标已经实现……”):

·你会做哪些不一样的事?

·你的行为会有哪些不同?

·在你的人际关系、工作、生活、家庭等方面会有哪些不一样的表现?

·它展示了哪些个人品质或优点?

·这表示你在坚守什么?

·哪些有意义的和重要的事是你可以在人生的图景中做的?

举个例子,假如你已经有自尊了,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或者已经觉得有归属感了,抑或你已经有了一辆好车/健康的身体/满意的工作,那么与现在相比,你会有哪些不一样的行为呢?你会做哪些不一样的事?你是怎样表现得不一样的?

如果来访者给我们的是他们不想要的一个负性的目标,我们通常会通过问这样的问题使它变成正性的,如“相反,你想要什么?”比如如果来访者说:“我不想再与我妈妈吵架了。”我们可以问:“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当你跟你妈妈在一起时,你希望如何与她相处?”

如果来访者给你的是一个正性的目标,为了引出潜在价值而附加的问题包括“那个目标是为什么服务的?”“那个目标有什么重要性,或者有什么意义?”“实现那个目标有什么重要性?”“对于那个目标来说,什么是重要的?”“有了那个目标,你能做什么?”再比如,“拥有一个假期”的目标可能是冒险的、促进心理健康的,或者具有想要与家人度过一段高质量的时光等潜在的价值。

小贴士  只要你遇到的场面不像西班牙宗教法庭一样,那么这些问题是可以一直问的。来访者很少能够在一两个问题之后,就找到他的核心价值。如果你很有心,还可以这样说:“内心告诉我,你会对这些问题感到厌烦。我一直问这些问题,是因为现阶段我们正试图找到一些重要的、基础的东西,而我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只是停留在表面。所以我们再花一点时间来探讨这个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取悦他人

一些来访者关注于获得他人的赞赏或者做那些他们的父母、宗教、文化要求他们做的所有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不符合他们自己的核心价值。这里有一个问题可以帮他们与自己的价值重新建立联结:“假如我挥一下魔杖之后,你在意的那些人都会自动地认可你;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变成一个圣徒还是一个连环杀手,他们都能完全认可你。一旦这个魔法生效了,你就再也不用必须给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再也不用去取悦任何人了。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是欣喜的。那么,你将会在你的生活中做什么呢?你在人际关系中将会怎么做呢?”

当目标是为了改变他人时

如果一个来访者说:“我希望我的妻子/丈夫/母亲/老板/同事变得更加快乐/合作/友好/有爱/有礼貌”或者“减少恶言/懒惰”等,我们可能会问:“让我们假定我有一根魔杖,我可以立即让这些人变得跟你想象的一样。假如你真的拥有了理想中的人际关系,那你的行为会有哪些变化呢?你希望把哪些个人品质或优点带进你们的关系中?你愿意成为哪种类型的朋友/亲戚/同事?你理想中对待他人的方式是怎样的?”

之后我们可以思考,来访者通过按照他的价值表现出来的行为,怎样影响他人的行为。我们需要强调的是我们无法控制他人;我们只能影响他们。并且我们越能约束自己的行为,就越能有效地影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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