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出哀怨的叹息,打开塞得鼓胀的书包,先抽出一本,哦,是法文翻译成希腊文的练习!
简直无聊之极,晚一点再来弄吧。
另外一本,是将《伊利亚特》(Iliad,也译《木马屠城记》)从希腊文翻译成法文的作业——有趣多了。
事实上,我运气很好,治理学校的“马利亚姐妹会”为女学生们开了古希腊罗马文化的课程。
这在比利时堪称创举,因为那个时候,只有男生可以学习这门学科——尽管如此,上大学仍旧是男孩子拥有的特权。
因此,我有许多年的时间接触了像维吉尔(Virgil,公元前70年至前19年,古罗马伟大诗人,曾写作田园诗与巨著《伊利亚特》,但丁在《神曲》中以他为人类智慧的代表)、荷马和柏拉图这样的天才,他们对于善与美的教导(也就是希腊文kalos kagathos,美的与好的人,亦即完美之人),是我每天的精神食粮。
我喜欢遵照福列松老师要求的,用优雅、严谨的法文来翻译尤利西斯的冒险故事。
我感觉这个练习促进了我智力和精神的发展。
我有时会很有成就感,发现自己能将每个字词忠实地翻译出来,不因个人诠释而改变、扭曲原意。
当翻译作业一完成,我从书包抽出第三本书。
这会儿又是什么呢?
有一页文学作品要读。
希望不会太枯燥!
我打开中古世纪到现代文学选集的厚书,深呼吸一口气后,开始读起来:
人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柔弱的东西。
【注:《沉思录》149页】
嘿,终于有个人讲些还算有意思的话!
还有什么东西比芦苇更柔弱呢?
一丝微风都能让它弯腰折枝。
人是一根芦苇,我是一根芦苇。
我不敢大声承认,可怜的玛德莲【注:以马内利修女原名玛丽一玛德莲·桑刚(Marie-Madeleine Cinquin)】,我其实是多么脆弱啊!
我有时会大发脾气,丝毫不能掌控情绪,也无法敦促自己做事持久不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让我气馁,比方说一个我无法立即抓住字义的拉丁文或希腊文,一页稍微困难一点儿的物理,一篇题目说教意味浓厚的作文等,简而言之,都是一些我不喜欢的东西。
和所有同时代的人,特别是工作、烦恼还没有多到让焦虑变得麻痹的青少年一样,我也被难以解决的问题所困扰、纠缠。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一点意义也没有。
读书为了什么?
总之以后得工作。
入到世间走一遭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知道我们将往何处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这是一条堵塞的死路,不仅乏味得不得了,甚至蠢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