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意义的焦虑(2)

即便如此,我却宁愿活在这样一个“空白”的状态,而不是我年轻时候的那种虚伪的平静! 我活过20世纪初的年代:那时的社会看似坚实稳固,一切显得安详平静。 人们实实在在过日子,不自寻苦恼,生活在所谓的“良善”的墨守成规中,每个人按着自己所处的位置和情况,将就、凑合地过日子。 大体而言,人们当时是活在枷锁之中。 威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且不能受到任何质疑。 极少数胆敢攻击威权的人立刻被指控为邪恶、撒旦的化身。 任何关于改变现状的小小愿望也都在无声无息中被压抑、遏阻掉。 当时的气氛虽然平静,但虚伪得不得了。 一些神圣的价值——而且是以“神圣价值”的名义,被努力地捍卫着——看似永恒不朽,其实不过像泥塑像一样,是脆弱、不耐久存的。 它们与其说是人们发自内心的深厚信念,倒不如说是传统、习俗的一部分。 这种社会的运作模式并非是全然错误的,它带给人民一种稳定感,但也不是正确的。 事实上,应该说它是“毫不相干”的:它不仅忽略了人以及人的真实本性,同时也与人的觅寻无关。 人的伟大和悲哀在于,他总是在寻找,不会因为现状和一些现成的信念而心满意足。
然而表层的亮光漆终究有破损、龟裂的一天。 受到崇敬、遵守但犹如泡沫幻影的美好秩序立刻崩溃倒塌。 很快地,拥有更多自由的愿望终将得胜。 然而人们似乎马上从一个极端走入了另一个极端:所有一切都遭到蔑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持久。 我们离开了标示过于清楚的路径,却来到流沙般的世界。 我们再一次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但原因正好相反:没有任何可以让你抓牢的东西! 以前,我们知道人为什么活,为什么死,虽然是用一种天真简单的方式,没有讨论也没有思考。 从今以后,一切都是相对的,凡事都受到攻击、鄙视。 以往的稳固安定——尽管只是表面上的——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全盘的动荡不安与意义空白。 从好处来看,是我们终于觉醒,开始有了质疑,开始对那永远无法获得或强加于己的意义心存焦虑;但从坏处来看,则是现代入一直陷于这种忧心焦虑的状态,至今仍然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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